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内容简介:   为了推翻昏君,他扮傻躲避皇帝的追杀,   因为他不信人性,更笃定世上没有真情意,   至少那被派来监视他的王妃身上絶对不该有,   可她却一再挑战他的信念,不仅替他遍寻名医,   为了逗他开心,还想出好多新游戏陪着他玩,   就连他数度易容假扮神医,测试她的忠贞,   她也丝毫不改态度,对他始终情意坚定,   她满溢的柔情爱意,消融了他心中的冰墙,   本想顺势假装病癒,与她长相厮守,   却不慎让她发现他扮傻、测试她的事,   不被信任的挫折,伤得她决定要放弃他,   为了挽回她,他不惜苦守她身边,换他来接受她的考验,   没想到……她测试的方法竟是要他「忍人所不能忍」?   楔子   「到了,这儿就是奚大人的府邸。」容貌清俊的青年扶着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下马车。   小女孩抬起莹亮的眼看着青年,娇美的小脸蛋上流露出一抹依依不舍。   「牧哥哥,谢谢你一路送我到叔叔这儿。」   「不客气,你快进去吧。」青年揉揉她的头,脸上挂着爽朗的笑,见她伸手拽着他的衣袖,他温声问:「怎麽了?」   小脸蛋上透着娇羞和一丝喜悦,她脆声开口,「牧哥哥,你帮了我这麽大的忙,长大後我要嫁你为妻报答你。」若不是牧哥哥及时搭救她,她在前来投靠叔叔的途中,就被坏人掳到妓馆卖了。   闻言,青年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呵,你这小丫头想以身相许呀,可惜牧哥哥已经娶了妻,无福娶你喽。」   「你已有妻子」满心想嫁给他,在听他说他已娶妻,她失望得快哭出来,眼眶都发红了,隐隐泛着泪光。   「嗳嗳,别哭、别哭。」青年为了哄她开心,赶紧说:「要不这样吧,若是日後我妻子跟人跑了,那我就娶你好不好?」   听出他是在哄她,她扁着嘴,「牧哥哥你这麽好,你妻子怎麽会跟人跑呢?」   「呵呵呵呵。」她的话令青年欢快地大笑出声,「你这小丫头眼睛挺利的嘛,知道我好。」   笑了会儿,他弯下身子与她眼对眼,敛起笑容正色地道:「丫头,你还小,往後等你长大,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到时候,你可能就不记得牧哥哥了。」   「我不会忘记牧哥哥的!」她神情无比地认真。「牧哥哥会忘了我吗?」   「牧哥哥也不会忘了你。」   「那我们打勾勾。」她伸出手指头。   「好,牧哥哥跟你打勾勾,若是忘了你,牧哥哥就是小猪。」他伸出小指勾着她的,另一手推了推鼻头,扮了个猪头的模样。   女孩被逗笑了,此後五年,她一直牢牢记得当年与他的约定。  、   第一章   日耀皇朝,盛德五年七月十三日。   奚丞相府。   「爹,我不嫁,我絶对不嫁给那个傻子!若真要我嫁给他,还不如死了算了!」奚荷雪气愤地跺着脚,神色激切地反对这桩婚事。   听见女儿口出不逊,奚亮怀沉下脸斥责女儿,「荷雪,不得无礼,旭王身份尊贵,就算成了傻子,还是个王爷。」   一旁的奚夫人赶紧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她,看向丈夫,温声商量,「老爷,这旭王虽然身份显贵,可人已变得呆呆傻傻,如何能给咱们荷雪幸福?嫁给他,她这一生岂不是毁了吗?您想想法子吧。」   「我能有什麽法子,这可是陛下的旨意,圣命难违。」   奚亮怀想起今日陛下命他将女儿嫁给旭王的理由,不由得叹气——   「小皇叔丧妻多年,如今又遭逢不幸,变得呆呆傻傻如同幼儿一般,朕打算再替皇叔找个王妃服侍他,奚丞相,听说令千金生得聪慧貌美,朕做主让她嫁给皇叔,你择日把婚事办了吧。」   「陛下,臣的女儿自幼刁蛮任性,恐怕无法服侍好王爷,反倒给王爷惹祸。」   他急急想辞了这桩婚事,不意陛下竟说:「不打紧,她在你府上有多刁蛮,到了王府也由得她去,朕不会怪罪於她。」   离开晴光殿前,陛下最後一句话让他豁然明白,陛下为何会命自己女儿嫁给旭王。   「奚丞相,你女儿嫁过去後,让她把她的刁蛮任性全都使出来,说不得皇叔被这麽一刺激,便恢复了本性。」   他这才知道陛下是在怀疑旭王装傻,所以才要荷雪嫁进王府一探真伪。   陛下想藉此来试探旭王的事是个秘密,他不敢让妻女知晓,当今陛下暴虐多疑,动辄诛杀朝臣,万一走漏了风声,可会惹来杀身之祸,不能不慎。   「爹,我不嫁,我絶不嫁给旭王,若您真要逼我嫁,我就死给您看!」奚荷雪忿怒得将桌上的茶壶、杯子全都扫到地上砸碎。   奚亮怀正要开口规劝女儿,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脆亮的嗓音。   「我嫁。叔叔,荷雪妹妹不肯嫁,我代替她嫁。」奚荷月走进房里。   闻言,满脸怒容的奚荷雪神色登时转喜,「爹,您听见没?荷月说她愿意嫁,那就让她嫁吧。」   「胡来,陛下赐婚的可是你,不是荷月,岂能由她顶替!」奚亮怀斥道。   「叔叔,都是咱们奚家的女儿,陛下也只是想找个人嫁到王府服侍旭王,想来不会介意是我嫁过去或是荷雪妹妹嫁过去。」奚荷月试着说服叔父。   「就是、就是,爹,您就让荷月嫁吧。」见她愿意代嫁,一向与她不和的奚荷雪难得叠声赞同。   「老爷,这荷月可比荷雪懂事多了,让她嫁过去,确实比较适合。」为了自个儿的女儿,奚夫人也跟着附和。   奚亮怀有口难言,陛下看上的就是女儿的刁蛮任性,存心让她嫁到旭王府大闹一场,全然没有想挑选一个聪慧懂事的人。   未变呆傻之前的旭王为人爽直公正,与朝中不少大臣交好,颇有威望,当年诸皇子夺位,他拉拢了不少原本投向其他皇子的大臣转而支持陛下,稳住陛下在朝中的势力,是助陛下登基的三大功臣之一。   相较於越来越暴虐多疑的陛下,这些年来旭王将他的封地治理得吏治清明,一时商贸云集,繁华安乐,令他的声望更盛当年,也使得陛下对他的猜忌日渐加深。   他心知陛下有意想除去旭王,万一真出手了,必会累及女儿,若非皇命在身,在这当口他又何尝愿意让女儿嫁给他。   不知叔父心中的顾虑,奚荷月拉着他的衣袖央求。「叔叔,您就答应让我代嫁吧。」   「荷月,你为何想代荷雪嫁给旭王?」奚亮怀不解地问。   「一来是因为叔叔您照顾荷月这麽多年,荷月一直无以为报,既然荷雪妹妹不愿嫁,我愿意替她解决这个难题;二则是因旭王当年曾有恩於我,我想报答他。」当年一直到他离去後,她才知道他是旭王爷,牧萩尔。   经她一提,奚亮怀也想起当年侄女前来投靠他半途时遇劫,便是旭王出手相助之事,他叹了口气,「你有这份报恩的心很好,但陛下是命荷雪出嫁,叔叔也做不了主。」   奚荷月想到个方法,「那不如叔叔您带我进宫求见陛下,我亲自恳求陛下让我代替荷雪妹妹出嫁。」   日耀皇朝,盛德五年八月初六。   旭王府。   寝院四周植满了桂树,此时又正值金桂飘香的时节,馥郁的花香从敞开着的窗子漫进寝房里。   身穿一身红色喜服的奚荷月端坐在榻上,头上罩着红色的喜帕。   她身边站着陪嫁过来的侍婢菊儿,她有着一张福泰的圆脸,身形略显矮胖,张着眼悄悄打量着四周。   从窗棂到桌椅、茶几、柜子、床榻无不精雕细琢、美轮美奂,就连鸳鸯枕、百子被和帷帐都是以金线綉制而成,华贵精致。   「小姐,这儿比起咱们相府可要更加华丽气派得多。」她低声朝自家小姐发表感言。   「那是自然,这儿可是王府。」穿着一身繁复厚重喜服的奚荷月快被热昏了,她一手拿着丝绢擦着额上沁出的汗,一手揭起喜帕一角低声吩咐,「菊儿,我很热,你去找把扇子给我。」   「扇子?」菊儿急忙抬头寻找,没瞧见扇子,见喜房里另有四名侍婢侍立在一旁,她走过去,不久要回了一柄扇子。   奚荷月接过扇子,抬手在喜帕下轻搧着,头上的喜帕也随风轻轻掀动。   思绪晃晃悠悠的回到那日进宫觐见时。   她跪伏在晴光殿上,低垂着头不敢望向坐在龙椅上的皇上。   「奚荷月,抬起头来。」牧隆瑞开口。   「是。」她这才缓缓抬头。第一次见到天子的圣颜,她心里怕极,十指轻轻掐着掌心要自个儿镇定下来。   「奚丞相说,你想代妹出嫁,这是为何?」   「回禀陛下,因为民女妹妹性子任性又鲁莽,民女与婶婶担心,她若嫁到旭王府,怕会无法服侍好旭王。」   「奚丞相,你将那件事告诉她们了?」牧隆瑞冷戾的目光射向奚亮怀。   站在一旁的奚亮怀吓得急忙躬身道:「启禀陛下,未得陛下允许,那件事臣只字未曾泄露。臣之所以斗胆带荷月进宫觐见,实是因为唯恐臣女荷雪性子莽撞,坏了陛下交代的任务,而荷月天资聪颖,善於察言观色,臣想此事若交由荷月来做,最适当不过。」   牧隆瑞并未完全相信他的说词,瞟向奚荷月,「奚荷月,朕问你,你是自愿代奚荷雪出嫁,抑或是有人逼迫你这麽做?」他怀疑是奚亮怀舍不得将女儿嫁给旭王,因此找她来顶替。   「禀陛下,此事荷月完全出於自愿,没有任何人逼迫荷月。」担心连累到叔父,她接着再说:「起因是旭王对荷月有恩,因此荷月才主动请求叔叔,让荷月有机会报恩。」   牧隆瑞抬了抬眉,「旭王对你有恩,这是怎麽回事?」   她连忙将事情原委一一禀告。   听毕,牧隆瑞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既然你有报恩之心,那麽朕便成全你。」   闻言,她满脸欣喜,正要谢恩,牧隆瑞低沉的声音率先响起。   「不过,待你嫁过去後,须仔细观察旭王是真傻还是装傻,如实禀报朕,若是你敢有所欺瞒,别说是你,奚家一门上下,朕也絶不轻饶!」   他冷厉的语气令她惊愣得一时答不出话来。   奚亮怀在一旁提醒她要她赶紧谢恩。   奚荷月这才朝地上磕了个头,「荷月明白,谢陛下赐婚。」   就在她答应陛下的要求後,她如愿代替荷雪嫁给旭王。   五年的相思,如今终於宣告终止,她很紧张也很期待,不知牧哥哥见到她时,是否还能认出她。   正思忖间,耳畔传来一道呼喝声——   「在哪里?狐狸大仙在哪里?」   菊儿讶异地看着身穿喜服的旭王一进屋便四处寻找,他拉开橱柜,还拿起花瓶摇了摇,甚至钻进桌底下,唯独对端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子视若无睹。   「狐狸大仙,你在哪里?快出来。」   跟着进来的王府总管,走到床榻前躬身施礼。「小的是王府总管伍连郡见过王妃。」   「伍总管免礼。」奚荷月的声音从喜帕下传出,她不解地接着问:「伍总管,王爷在找什麽?」   伍连郡那张黝黑瘦长的脸庞一沉,微微叹了口气,「禀王妃,王爷在找一只狐狸。」   「这儿哪来的狐狸?」菊儿讶异地问。   回头瞧了眼在屋里四处找着狐狸的王爷,伍连郡开口轻声解释。   「王爷养了只狐狸名叫大仙,先前那狐狸忽然不见踪影,王爷便一直四处寻找,丢下厅前前来贺喜的宾客不理,属下只好哄王爷说那狐狸在这寝房里,才让他回来。」   闻言,奚荷月抬手揭下罩在头上的喜帕。   「伍总管,这儿就交给我吧,你到前面去招呼宾客。」   「是,属下告退。」   他躬身行礼,要退出喜房时,牧萩尔气呼呼地上前揪住他的前襟。   「狐狸大仙呢?你不是说在这儿,怎麽都找不着?你是不是在骗我?」   奚荷月走过去,脆亮的嗓音诱哄着,「王爷,那狐狸大仙确实在这儿,只是他躲起来了,所以王爷才会找不着,不如我帮着王爷一起找好不好?」   牧萩尔歪着头觑看着她,「你要帮我找狐狸大仙?」   「对。」她拉开他揪住伍连郡衣襟的手,让伍总管离开,接着领着他走到桌前坐下,「喏,狐狸最贪吃了,看见咱们在吃东西,说不定待会就自个儿跑出来。」她动手替他夹了菜。   他低头吃了几口,忽然疑惑地望着她问:「你是谁?我以前怎麽没见过你?」   奚荷月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再次见面的情景,可当他用着如此陌生的眼神望着她,她的心蓦地一沉,「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没见过你。」他摇头,抬眼望向侍立在旁的四名侍婢中为首的那个,疑惑地提问,「桃娘,她是谁?怎麽在这儿?」   「王爷,他是您今日新娶的王妃。」桃娘面容清秀,细眉细眼,肤色白皙。   他歪着头,满脸困惑,「是吗?可我记得王妃的头上是盖着红帕子的。」   「菊儿,去把喜帕拿过来。」奚荷月吩咐。   「是。」菊儿很快拿来喜帕。   奚荷月将喜帕重新盖在自个儿头上。   见状,牧萩尔用力点头,「对了、对了,就是这样。」   她再自个儿揭下,看他咧着嘴露出憨傻的笑,昔日的飞扬神采不复见,心头泛过一抹心酸和不舍。   他真的不记得她了!   他歪着头再瞅向桃娘问:「桃娘,那王妃是要做什麽?」   不等桃娘回答,奚荷月出声道:「王妃是陪着你玩耍,还有照顾你生活起居的人。」   他眼睛一亮,「你会陪我玩耍?」   「会,而且我会很多好玩的呦,待会教你。」她再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来,多吃些。」   「你会玩什麽?」他那张清俊的脸庞笑得彷佛孩童般兴匆匆地追问。   「等你吃饱我再告诉你。」她扬了扬眉,娇美清丽的漾着笑。   他开始快速扒着饭菜,想快点吃饱,吃得满脸都是饭粒。   她拿出手绢,替他擦去脸上的饭粒,「慢点慢点,当心噎着,来,喝点汤。」她舀了碗汤放到他桌前。   端起碗稀里呼噜的喝着,汤碗见底,他迫不及待地开口。   「我吃饱了,你快说有什麽好玩的?」   思索了下,奚荷月笑看他说:「我先教你玩掷壶。」她命人找了一只花瓶,然後拿出几枚铜钱,站在一定距离外,将铜钱扔进那只花瓶里。   「这个我会。」牧萩尔拿过她手上的铜钱,站在花瓶前将铜板全都投进去,然後撇了撇嘴,「这一点都不好玩。」   「不是这样玩,要站在这儿投才对。」她取出铜板,将他拉到几步外,再示范一次,就见铜钱在空中划个弧的朝花瓶口而去,当地一声,铜钱进了花瓶里。「哪,你试试看。」她把一枚铜钱递给他。   接过铜钱,牧萩尔用力朝花瓶投去,铜钱没投进,滚到了一旁。   他不死心,再多要了几枚,一次又一次地投着。   奚荷月杵在一旁悄悄打量他,心忖着他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陛下赐婚时,命她务必查清他的呆傻是真或是假。但若他是装的,据实禀报陛下只怕会害了他,因此她心下早有决定,不论他是真是假,她絶不会向陛下揭发。   因为她欠他一份恩情。   五年前,她十三岁时,双亲先後过世,她奉父亲遗命,前往投靠叔父,不意途中遭遇劫匪,他们不仅抢走她随身携带的财物,还想将她卖至妓馆。   就在她挣扎着想逃跑时,他出手相救,得知她要来都城投亲,便携她同行。   当时年纪还小的她对飞扬洒脱的他暗暗倾心,在得知他已成亲时,还情难自已。四年前听闻他的王妃病逝,她暗中收拾行李,想要到他的封地关城安慰丧妻的他。   可才一出丞相府,便被荷雪告到叔父那儿,被拦了回去,她没敢将自个儿的心意告诉叔父,叔父以为她是受了荷雪的欺负所以想离府出走,而训斥了荷雪一顿,惹得荷雪之後好长一段时间见着她便瞋目以对。   当地一声,牧萩尔终於投进了一枚铜钱,他欢喜得手舞足蹈,「投进了、投进了,我投进了,厉害吧?」   她笑着称赞,「王爷真厉害。」他那憨傻如同幼儿的举止和笑声,让她找不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私心里,她情愿他的呆傻是伪装出来的,不忍心见昔日那般神采飞扬的他变成一个傻子。   见他揉揉眼,张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柔声问:「王爷困了吗?」   「嗯,明儿个再玩。」把手上的铜钱揣进怀里,他走向床榻躺上床。   「王爷,先把外衣脱下再睡吧。」见他身上还穿着喜服,她走过去伸手替他脱下外袍。   突然想到什麽,牧萩尔半睁着眼,「对了,我还没有找到狐狸大仙。」   「等王爷明日睡醒,我再陪你找。」她哄道。   「喔。」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他阖上眼,不旋踵即传来熟睡的鼻息声。   奚荷月坐在床榻旁,怔怔地望着他清俊的面容,他即使睡着,神态中仍透着一抹憨态,莫非,他真的变成了个傻子吗?   她心头忽地一疼,低喃地道:「即使你真成了傻子,我也不会嫌弃你。」   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乱抓着,奚荷月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待看清那个胆敢轻薄她的人竟是牧萩尔时,她着实愣了下。   「王爷,你在做什麽?」   「我在找娃娃,你把娃娃藏哪去了?」   「什麽娃娃?」她纳闷地问。   「桃娘说你是来帮我生娃娃的,娃娃呢?我怎麽没瞧见,你快把娃娃拿出来!」他在她身上乱摸着,连她的脚都不放过,见四处都没找着,便抬手要掀开她的衣物查看。   她又闪又躲,急忙按住他的手,「等等,我身上没有娃娃。」他们昨日才刚成亲且连洞房都没有,哪来的娃娃。   「可桃娘明明说你是来帮我生娃娃的。」   桃娘急忙走过来,一脸尴尬地小声向她解释,「启禀王妃,方才王爷醒来问您怎麽睡在他榻上,生气的想将您推下床,奴婢一时不知该怎麽办才这麽说的。」   闻言,奚荷月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出声哄道:「王爷,娃娃现在藏起来了,还要等很久他才会出来,你先别急。」   「为什麽还要等很久才出来?」他歪着头不解的问。   「因为他、他还没有长大,要等他长到可以见人时才能出来。」虽已成亲,但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对他的追问有些招架不住,只好随口编造了个理由。   「是这样吗?」他仍是困惑又怀疑的眨眨眼。   「是真的,王爷不是要找狐狸大仙吗?待会用过早膳,我就陪王爷去找。」担心他再追问下去,她急忙转开话题。   「对,要去找狐狸大仙!」经她一提醒,他才想起了这件事,他转头望向桃娘,「早膳呢?」   「奴婢这就去端来。」桃娘领着另外两名侍婢去端早膳。   奚荷月梳洗完,见牧萩尔身上还穿着单衣,未着外袍,她顺手拿了件青色长袍走过去。「王爷,把这衣裳穿上吧。」   「等桃娘回来再穿。」他坐在一张椅子上,低头两只脚互相左右踩着。   「为什麽?」   「都是她帮我穿的。」   「我帮你穿不好吗?」   「不好,我要桃娘帮我穿。」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固执的拒絶。   奚荷月沉吟了下问:「王爷很喜欢桃娘?」她看得出他很依赖桃娘。   「喜欢,桃娘会陪我睡。」   闻言,奚荷月心头一凛,接着又听他再说:「以後你不准再偷偷爬到我床上,这样桃娘就没地方睡了。」   见他用着憨傻的神态说出这种话,她胸口忽然像被什麽给堵住了,呼吸窒了好半晌。   「王爷……讨厌我吗?」她有些难受的问。   他歪着头看她,皱眉想了想说:「你昨儿个教我玩新游戏,又要陪我找狐狸大仙,我不讨厌你。」   为了博得他的欢心,奚荷月讨好地说:「以後我会每天都陪王爷玩。」   因为多了个玩伴,他咧着嘴笑得好开心,「好。」   他脸上的粲笑感染了她,她脸上也不自觉地漾开笑意。   「王爷,早膳来了。」桃娘领着两名侍婢端来早膳。   牧萩尔走过去,迳自坐到桌前大口吃起来。   奚荷月跟着过去,将手里拿着的外袍递给桃娘,「桃娘,帮王爷穿上外袍。」   「是。」接过外袍,桃娘温言开口,「王爷,先让奴婢帮您穿上衣裳再吃吧。」   「喔。」他站起身,抬起手让桃娘为他穿上外袍,再系上腰带。   见他温驯地让桃娘服侍他穿衣,奚荷月的好心情有些消退微敛眉。   服侍他穿好衣裳,坐回用膳,桃娘回头看见她站在一旁瞅着自己,连忙说道:「王妃,您也快来用膳吧。」   「嗯。」她走过去坐下,暗劝自己别介意他和桃娘的亲昵,毕竟她昨日才刚嫁过来,比起她,他自然和桃娘熟稔些。   可她才刚吃了两口饭菜,便被已吃饱的牧萩尔一把拽了起来。   「走,去找狐狸大仙。」   「王爷,王妃还没有用好早膳。」菊儿急忙出声。   他却拍拍自个儿的肚子说:「可我吃饱了。」说完便拉着她,脚不停地往外走去。   菊儿追上来还想再说什麽,奚荷月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一整个早上,她都跟着牧萩尔在旭王府里四处找着狐狸大仙。   秋高气爽,王府内遍植桂花,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注视趴在池塘边,寻找着狐狸大仙的牧萩尔,奚荷月心中一紧。   看来是真的了,那憨傻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想起昔日英姿飒爽的他竟变成这副模样,她好心疼,忍不住蹲下抬起手轻抚他的脸。   他回头望向她,「你找着狐狸大仙了?」   「王爷,你还记得我吗?」她不由自主地脱口问。   他眨眨眼,「我当然记得你。」   「你记得我?」她顿时一喜,圆亮的美眸睁大。   「你昨儿个偷爬上我的床,桃娘说你要帮我生娃娃。」   闻言,她一愕,接着哑然失笑。她怎麽也跟着傻了,竟以为他还记得她。   抬头一看,见已快近午,她劝道:「王爷,找了这麽久,咱们先回去歇会儿吧。」   「不要,我非找到狐狸大仙不可。」他顽固的摇头,不理会她的劝阻,继续四处寻找。「大仙,你在哪里?再不出来,等找着你,我要打你屁股喔。」   奚荷月心忖从昨日到今日一直找不到那狐狸,说不定跑出王府了,又见他不找到那只狐狸似乎不会罢休,沉吟了下,回头小声吩咐跟着两人的菊儿,「我想大仙可能跑出府了,你去找伍总管,看能不能想办法再找一只狐狸来。」   「是。」   好一阵子後,菊儿悄悄抱了只毛色淡金的狐狸过来,趁着牧萩尔没留意时,奚荷月急忙接过那只狐狸。   他在她怀里不安地挣扎着,她先是抬手来回抚着他的背安抚,然後佯装惊喜地叫道:「王爷,我找到狐狸大仙了!」   「在哪里?」闻言,牧萩尔惊喜地跑过来。   「在这里。」她抱起狐狸。   他看了看,俊脸上却满是不悦,「这只不是狐狸大仙。」   「怎麽不是?」奚荷月讶异。   「狐狸大仙胸口这儿的毛是白色的,这只没有。」他指着全身淡金色毛皮的狐狸说。   「呃,是吗?」没想到他一眼便认出真伪,她有些错愕。   他忿忿地瞪着她,「你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以为我傻,所以想骗我?」   「……不是。」迟疑了下,她摇头否认,心里却有些难过。这王府里莫非有人见他变得呆傻了而欺骗他?   思及连她都想随便找一只狐狸来哄骗他,其他人会怎麽待他可想而知,她就难掩自责,歉然地握住他的手,正色道:「既然不是这只,那我们再找找。」   「不找了。」他甩开她的手扭头离去。   见他生气了,她忙追上去,「怎麽不找了?」   「你跟那些人一样,也以为我傻对不对?」他生气的闹起别扭。   「没这回事。」她摇头否认。   他皱眉瞪她一眼,紧抿着唇不理她,低着头快步朝寝院里走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王爷,我真的不觉得你傻。」她一手抱着狐狸,一边紧跟上他一边澄清,「要说傻我才是最傻的。」   「你哪里傻?」他被她的话引起了好奇心,终於停下脚步回头,抬起眼看向她。「你也记不住书上写的文章,认不得几个大字吗?」   奚荷月凝视着他的脸庞,思绪被拉回当年他从匪徒手中救了她,又一路护送她到都城的那天,她神思恍惚地幽幽启口,「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人,可那个人早就不记得我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他困惑地问:「为什麽你要一直惦记着那个人?」   「因为我很喜欢他。」她目光柔和地看着牧萩尔。   他突然伸手探向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的眨着眼,避开他伸来的手。   「王爷,你要做什麽?」   「你的眼睛很好看,好像在发光一样,让我摸摸。」他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执拗的扳着她的肩,伸手就要摸她的眼眸。   猝不及防下,他伸来的手指已经触及她的眼,刺得她闭上眼,眼泪瞬间盈眶,连忙轻喝,「王爷,眼睛不能摸,会痛。」   「是吗?」他似是不相信她的话,也伸指摸向了自个儿的眼睛,顿时痛得紧阖起眼叫疼。「好痛!」   奚荷月睁开眼便看见他竟伸指朝自己的眼睛戳去,但已来不及阻止他,「我说会痛你怎麽还摸?来,睁眼让我看看有没有事?」她凑过去想检查他有没有受伤,都忘了自己此刻也好不到哪儿去。   「痛。」他的嗓音透着一丝委屈,缓缓睁开眼,刚才戳得太用力,眼睛有些发红。   「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他比她高出半个头,她踮起脚尖朝他的眼睛轻轻吹气,小脸上尽是担忧。   须臾,他开心的笑了,「不痛了。你跟桃娘一样疼我,我不气你了。」   见他竟将她和桃娘相提并论,奚荷月有些百感交集,说不出此时心中的感觉,彷佛在酸涩中又有些甜蜜。   她不过是帮他的眼睛吹了几口气,他便认为她疼他,难道这府里竟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待他好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找了大半日,你也渴了吧,咱们回去喝口茶润润喉。」   「好。」他乖巧地点点头,温驯的让她领着他走回寝房。   回去的路上,原本边走边踢着小石子的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抬头瞅着她,再瞄了瞄她怀里抱着的那只狐狸,眼睛一亮,倏地拉住她,「我知道了!」   「王爷知道什麽?」对他没头没脑的话,她不解地问。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我的秘密?」奚荷月微微一惊,难道他知道陛下交代她的事了?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伸手指着她,「你就是狐狸大仙对不对?」   「你怎麽会这麽想?」她愕道,不知他这个想法是从何而来。   「昨儿个我追着狐狸大仙,一追到寝房,他就不见了,你却出现了,你说你是不是狐狸大仙?」他仰着脸,一脸得意扬扬。   「我……」见他兴高采烈等着被夸奖的神情,她为难着不知到底该怎麽回答他才好,倘若回答是,他要她变成狐狸该怎麽办?但若说不是,他一定很失望……   沉吟片刻,她终究还是摇头,「我不是狐狸大仙。」   「你不是?」他狐疑的拉扯着她细嫩的脸颊,似乎想试试看能不能扯下她脸上的伪装。   忍着疼,她柔声哄劝,「我想狐狸大仙一定是跑出去玩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玩累了便会自个儿回来,届时你就能再见到他。」怕他在等待期间觉得无聊,失去耐心生气,她接着再说:「等回去喝完茶,我再教你玩别的游戏好不好?」   听见要玩游戏,他像个孩子般兴奋的直点头喊着,「好!」     第二章   「我们来玩捉迷藏,我和大家先躲起来,你来找我们,等你找到我们,再换我当鬼找你。」   午睡起来,牧荻尔便拉着奚荷月和桃娘以及其他几个侍婢吵着要玩捉迷藏。   奚荷月点头答应,「好,我数十声就去找你们,不过只能躲在园子里,不能跑进屋里喔。」   叮嘱完,她开始喊,「一、二、三……八、九、十。」   在寝房里数了十声,她才推开房门出去找人。   她慢条斯理地走向园子。王府占地颇广,亭台楼阁遍布其间,雕梁画栋极为华丽,看起来美轮美奂,园内亦种了不少奇花异草,虽已入秋,仍是一片绚丽。   园中还引了活水建造一座规模颇大的莲花池,不过此时莲花已凋萎,池上只余下一些残叶。   池上有座水榭,和一条能连通池岸的石砌曲桥。   奚荷月朝水榭扫去一眼,那儿四面透风不易藏人,便将目光投向矗立在园中的一块巨石,那石头很大,足有两、三人高,巨石下方有个足以容纳一人的洞穴,她噙着笑走过去,一眼便看见菊儿那矮胖的身影躲在其中。   被找到的菊儿,悄悄向她通风报信。「王妃,桃娘就躲在那株老松树後,至於王爷,奴婢就没瞧见他躲哪了。」   她颔首,「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奚荷月没急着去找桃娘,反倒先去把其他几名侍婢一一找出,再在园子里逛了一圈,但四处都没见到牧萩尔的踪影,心想他躲得还真隐密,这园子里能躲人的地方她都看了一遍,竟没找到他。   最後才慢慢走向那株老松。「原来桃娘躲在这儿。」她浅笑瞅着她。「王妃。」桃娘微笑的朝她福了个身。「你可有看见王爷?」   「没有。」她摇头,接着表示,「王爷很会躲,以前玩捉迷藏,奴婢们便常常找不到王爷。」   「那你先回屋吧,我再找找。」   「是。」   她旋身正要走,下一刻却又被叫住。   「桃娘等等。」奚荷月思起一件事,想弄个明白。   「王妃还有什麽吩咐?」   「我听说王爷是中了毒才会变成这样,你可知是谁想毒害王爷?」   「奴婢也不太清楚是谁下的毒,只知那日晌午王爷刚饮完一杯茶便中了毒,总管即刻命人将端茶给王爷的奴婢和当日泡茶的奴婢全都抓起来严审,可她们两人都否认下毒,追查下去,发现原来问题出在府里的茶叶上,那茶叶里不知何时遭人掺了剧毒。」   桃娘细眉拧蹙又道:「若非王爷身子骨极好,加上大夫全力施救,否则连命都保不住,可王爷虽活了下来,人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大夫说那毒性太烈,虽保住一命,余毒却伤了王爷的脑子。」   「所以说至今仍未查到是谁对王爷下毒?」奚荷月黛眉轻蹙沉吟着。   「是。」   「你下去吧。」她点点头示意桃娘退下。   究竟是谁想毒害牧萩尔呢?是王府内的人抑或是外头的人?   奚荷月一边低头思付着一边向前走着,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她抬眸一望,是个陌生男人,正要开口,突然间又有什麽东西跳到她肩背上,还窜动的想往上爬,她伸手想将窜到她背上的东西抓下来,却蓦地听见一道清朗的嗓音。   「钦,不行,快回来。」   她抬眸望去,是她方才撞到的陌生男子,他面容儒雅俊美,此刻正状似困扰的皱眉道歉,「对不住,姑娘,这狐狸性子顽劣,你别动,我立刻将它抓下来。」   听见他的话,她才知道攀到她身上的竟是只狐狸:心中不禁纳闷,这府里怎会有狐狸?莫非是今早她让菊儿找来充数的那只?   不对呀,她先前已命菊儿暂时先将它关起来,难道它跑出来了?   她脑中不断想着各种可能,但仍不忘挺直身子站着,等着他抓下作乱的狐狸。   「好狐狸,乖乖过来。」男子温声诱哄着,慢慢走近,再一把将它抓回怀里。「好了,姑娘。」   她望向男子抱着的金色狐狸,一瞥见它胸口是白色的毛,不由得脱口惊呼,「狐狸大仙!」这只该不会就是牧荻尔在找的那只狐狸吧?她连忙问:「公子,你这只狐狸哪来的?」   「这只狐猩不知打哪来的,昨儿个夜里跑到我房里去,赶也赶不走,性子还挺凶悍的。怎麽,姑娘你认得这狐狸?」   「它应是王爷养的那只狐狸大仙,王爷从昨日便一直在找它。」这男人又是谁?怎会住在府里?   「原来它是王爷养的,我就说这王府里哪来的狐狸。」他笑道,接着疑惑的盯住她,「姑娘很面生,我以前没见过你。」   未等她回应,他立刻啊了一声,「瞧我这麽糊涂,你一定就是王爷的新王妃吧?」   奚荷月与府里下人的装扮不同,乌亮的黑发挽着发髻,簪着玉钗,穿着一身粉色的锦衫,模样娇美脱俗。   「你是……」   「在下是王爷的朋友风清波,因略通岐黄之术,因此在王爷婚礼後,伍总管特地留风某暂时住下,设法助王爷祛毒恢复神智。」   闻言,奚荷月急问:「那你可想到法子了?」   「尚未想到,王爷先前所中的剧毒伤了他的脑子,要让王爷复原十分不易,不过我会尽力想出办法。」   「那就有劳风公子了。」他的话让她对牧萩尔复原的事,萌生了一丝希望。   「在下与王爷相交多年,此事风某义不容辞。」他神情温和的答道。   「那就先谢过风公子,对了,风公子方才过来时可有见到王爷?」找了他好半晌,却迟迟没见到他,奚荷月开始有些担心了。   「你在找王爷?」   「我们方才在玩捉迷藏,他躲了起来,我一直没找到他。」   风清波抬眼朝水榭那里望去,「我记得王爷以前偶尔会爬到水榭的屋顶上乘凉,只是不知现在还会不会这麽做?」   「水榭的屋顶上?」她连忙举步朝水榭走去。   风清波也跟着过去,两人来到水榭旁,他指着柱子旁一道特意雕凿出来能让人踩踏的阶梯说:「以往王爷都是踩着这阶梯爬上屋顶的,」   她顺着阶梯爬上去,果然看见牧萩尔躺在屋顶上,闭着眼似已睡着。   「王爷、王爷,你想睡回屋里睡,睡在这儿当心着凉。」她摇醒他。   他睁开惺忪的眼嘟囔着,「我困。」   「王爷,回房再睡。」她小心扶他起来。   「王妃,我来扶王爷吧,这屋顶上有些危险,请王妃先下去。」风清波搀扶着牧荻尔另一手说道。   见牧萩尔似是睡意甚浓,上来的阶梯又狭窄,怕他失足会摔下去,奚荷月点点头,「那麻烦风公子了,将大仙交给我吧,我先带它下去。」   风清波将怀中狐狸往前递,她伸手想接,狐狸却对着她龇牙咧嘴,作势要咬她。   风清波顺了顺它的毛,轻哄着,「乖,先让王妃抱着,我得扶王爷下去。」它这才收起爪牙,让奚荷月抱它下去。   风清波扶着牧萩尔跟在後头走下来,一路送他回寝院。   刚躺上床榻,牧萩尔很快便又睡过去。   风清波顺势坐在榻边替他把脉,须臾,他垂眸沉吟道:「王爷的脉息有些弱,怕是受剧毒的影响,若不尽快清除他体内的那些余毒,只怕会危及王爷的性命。」   「那该怎麽做?」奚荷月担忧的急问。   思量片刻,他徐徐启口,「眼下只怕要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才能逼出残毒,这几日我先调配几味药让王爷试试。」   「拜托风公子了。」   「这是在下该做的,王妃无须多礼。」他俊美的脸上漾起一抹微笑,墨瞳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她,「王爷能娶到王妃这麽好的妻子,实是王爷之幸。」   他轻佻的眼神令她微愕,她蹙起黛眉,移开目光,未作回应。   「那麽在下先去配药了。」见她不说话,他也不恼,只是继续挂着微笑朝她一揖,旋身不疾不徐地离开。   「桃娘,快来陪我睡。」夜里准备就寝时,牧萩尔朝桃娘招着手。   站在一旁,正准备上床就寝的奚荷月,听见他的话,面色顿时一僵。   瞅了眼奚荷月,桃娘开口委婉拒絶,「王爷已纳妃了,今後该由王妃陪王爷睡才是。」   「我不要她陪我睡,我要你陪我睡。」他皱着眉拽着桃娘想拉她上床。   「王爷,别这样——」桃娘面露为难之色望向奚荷月。   深吸一口气,奚荷月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走到床榻边,不着痕迹地拉开牧萩尔拽着桃娘的手,「王爷,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你要说什麽故事?」他的注意力瞬间被她吸引过去,不自觉便放开桃娘的手。   开口前奚荷月便了个眼色示意桃娘退下,才以清脆的嗓音缓缓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妻子偷吃了丈夫藏起来的药,然後身子就轻飘飘的飞到月亮上去了……」   「那是什麽药,这麽神奇?」   「那是一种能令人长生不老的神药。」她顺势在榻上躺下,拉起被缛替两人盖上。   「那药哪里有?你去找来给我,我也想上月亮去瞧瞧。」他兴致勃勃的道。   「那药没得买,世上只有那麽一颗。而且月亮上什麽都没有,不像咱们这儿这麽热闹,在那儿可寂寞了。」她温柔的解释,不动声色又换了话题,「对了,过几日便要举行酬神祭,附近会很热闹,王爷想不想去瞧瞧?」   为了答谢众种的庇佑,皇朝各地均会在八月二十日举办酬砷祭典,献上各种歌舞表演以及鲜花水果来酬谢神明,因此每逢酬神祭时,街上也会聚集很多百姓,分外热闹。   「好玩吗?」他打了个呵欠,逐渐有了睡意。   「会有不少小贩,还有各种杂耍马戏。」   「我要去、我要去,对了,也带桃娘一起去……」他的声音渐弱,已经快进入梦乡。   他最後那句话,让奚荷月眉心微皱了下,但仍是轻轻应了句。「好。」   不久,他的鼾息传来,她静静躺在床榻上:心里明白以他此刻的心智来讲,也许不懂得男女情事,但既然两人成亲了,她会想尽办法让他只在乎她,再也不会去注意别的女子。   对她而言,这是上苍赐给她的机会,让她圆了梦——嫁给他。   分封在外地的王爵没有陛下传召,是不得擅自前往都城,因此这五年她不曾再见过他,但她依然时时留意并打探他的消息。   去年叔父曾有意要将她许配给一名朝中同僚之子,被她拒絶了,因在得知他的王妃已过世时,她便燃起了一丝希望,冀望能有机会嫁给他。   盼了好几年,这个机会终於来了,她也努力争取到了,千里迢迢来到他的身边。即使他已没了以前那般迷人的俊朗风采,变得呆呆傻傻,但他还是她心心念念、惦记多年的男人。   这些年来他的身影早已占满她整颗心,那儿除了他,谁都容不下。   她悄悄握住他的手,望着他,轻声说:「牧哥哥,你还记得你当年说的话吗?若是你的王妃跟人跑了,你便娶我,如今你王妃不幸过世,所以我依言来嫁给你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牧荻尔一动也不动似已熟睡,可她没发现,他的眼皮几不可察的颤动了下。   关城位於都城东边,距离约莫四、五日路程的地方,附近盛产丝绸与茶叶,是皇朝十分重要的商业大城,商贾云集,十分繁华。   关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名为红雀大街,两旁店舖有数百间之多,小贩更是多不胜数。   旭王府於东南方的北武大街,距离红雀大街不远,才一走出王府,牧荻尔便像个孩子般兴高采烈地在一堆小摊前东看看西瞧瞧,看见好玩的东西就迳自拿走,累得奚荷月与桃娘、菊儿追在他後头忙着付钱。   接着他跑去将一个摊子上摆着的玩偶全都一个个扔到地上,未了还恶作剧的笑了几声便跑走,惹得那个小贩气得骂人,奚荷月赶紧出面安抚小贩,赔偿损失,并蹲下帮忙收拾。   就在收拾时,忽然听见一阵争执声传来,听出其中一道是牧荻尔的声音,奚荷月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他正和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穿着锦衣的少年争执着。   「这是我先看上的。」那名一身华服的少年说。   「是我先拿的。」牧荻尔大声道。   「是我的!」   「是我的!」   两人紧扯着一只纸鸢的两端互不相让。   「两位行行好,可千万别把纸鸢扯破了。」卖纸鸢的小贩见两人僵持不下,着急地道。   「少爷别抢了,这人可是旭王。」少年的一名家丁认出牧荻尔,低声规劝自家少爷。   然而少年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敬畏之色,反而轻蔑的撇嘴,「旭王又怎麽样,我只知道他是个傻子,还敢跟本少爷抢东西。」   「我才不是傻子!」牧荻尔满脸气愤的反驳。   「那我问你,倘若这纸鸢一只要十枚铜钱,买三只要多少铜钱?」   牧荻尔低头扳着手指头连纸鸢被对方趁机抢去都没发现,只是来来回回地数着,「是、是……」他支吾了半天都算不出来,又窘又恼。   「是多少?」少年恶意追问。   「是……五、五十枚铜板。」他随口说了个数字。   少年嗤笑,「五十枚?笑死人了,这麽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还说你不傻?是三十枚铜钱,傻瓜,笨死了。」   见堂堂旭王竟遭一个少年如此欺侮,奚荷月面带怒容走上前,叱道:「大胆,你是何人,胆敢对王爷出言不逊?!」   「王妃,这人是关城首富郭石的儿子郭寿。」桃娘在一旁轻声说明对方的身份。   听见桃娘称呼眼前女子为王妃,一旁的家丁知道小少爷这下闯祸了,急忙跪下求情,「我家小少爷年幼不懂事,求王妃饶了他这一回。」若小少爷有事,回去他也得跟着受罪。   「你可知错?」奚荷月冷目睨向郭寿,不怒而威。   郭寿见她隐隐散发出雍容贵气,又见自个儿的家丁一脸惶恐地跪下求饶,隐约明白自己惹祸了,但还是逞强的仰着头瞪向奚荷月。   「我又没有说错,要我怎麽认?」他爹可是关城里最有钱的人,连府尹也要卖他爹几分面子,他不相信眼前这女人能拿他怎麽样!   「你胆大包天侮辱旭王,还不认错!」方才看在他的家奴求情的分上,她还打算给他个机会,只要他道歉她就饶了他,没想到他竟嘴硬不肯认错。   「我说的是实话,旭王分明就是个傻子,这城里人人皆知,我为何不能说?」   「就凭他是王爷,你敢这般嘲笑他,已是重罪。来人,将这大胆刁民押到府衙去,要他们严加惩戒!」平常看见这种事,她都很不平了,更何况今日是欺负了她丈夫,她更无法原谅。   桃娘与菊儿早就看不下去少年张狂的态度,一听到她的命令,立刻让跟在身後的王府侍卫上前去拽住他。   郭寿愤怒地咒骂着,「你凭什麽押我到府衙?我不去、我不去!阿国,你还跪在那儿做什麽,还不快来救我!」   「小少爷——」家丁很着急,却不敢贸然上前,再怎麽说小少爷得罪的可是旭王和旭王妃。   这关城是旭王的封地,纵使老爷与府尹再要好,也不敢对旭王无礼,都怪少爷被老爷和夫人宠坏了,才会如此不知好歹。   「把他带走!」不让他再胡闹下去,奚荷月沉声下令。   「是。」两名侍卫拽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郭寿往府衙的方向而去。   郭寿娇生惯养,身量不高,力气也小,见自己挣脱不了他们,只能被一路拖着走,恼怒的不停骂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敢这麽对我,让我爹知道了,他会派人把你们全部打死……」   许多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这郭家的小少爷平时蛮横跋扈,四处欺压弱小,这下总算有人治他了。」   「旭王爷还安好时,郭家的人根本不敢张狂,但王爷中毒後,郭家的人仗着是关城的首富,又与府尹交好,便开始横行霸道,不过现在有了王妃,以後可就不会让他们再这麽嚣张下去了。」   「是啊,那郭家小少爷委实太骄纵了,要我说,他应该至少要被重打个三十大板才能学乖。」听见附近传来议论声,奚荷月这才发觉四周已有不少人围观。   那些百姓见她注意到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王妃,您不要担心,王爷一定能复原。」   「就是呀,王妃,王爷为人仁慈公正,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王爷早日康复。」   「没错,我们一家老小每回到庙里上香时,都会祈求上天庇佑王爷……」   听见他们的真诚话语,就可以想见牧萩尔在此很得民心,奚荷月感动的朝他们颔首示意,转头望向低着头还在扳着手指头数着的牧萩尔。   一想到心爱的男人竟落魄到被一个少年欺负,她就忍不住鼻子发酸,心口发疼,但她未将思绪摆在脸上,仅是扶着他的手臂柔声说:「王爷,别数了,咱们回去吧。」   「我数不出来。」他抬起眼,满脸的委屈和不甘。   她看得心又是一揪,「回去我再教你数好不好?」轻轻询问。   方才闹出了那伴事,她不愿让他再留在这儿教一些想看好戏的百姓看笑话,才想先带他回去。   「可我还没有看到杂耍。」他挣开她的手,固执的摇摇头,又迳自往前跑去。   「王爷,等等我。」她急忙追去,桃娘和菊儿也连忙跟上。   她们追着他来到围着一大群人的杂耍团前,只见他一头钻进人堆里,让她们一时找不到人。   「桃娘、菊儿,我们分开来找。」   「是。」三人分散开来,各自寻人。   不知前面表演了什麽,瞬时叫好声、鼓掌声轰然响起,後面的人个个伸长颈子往前挤去,想看清楚些,为了寻他,她也跟着钻过去,却被人潮一路推挤到角落。   左边挤满人潮,右侧则紧邻着一条河,她小心翼翼的试着从河岸边绕过去,但才走了几步,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她冷不防跌进河里。   扑通一声,她吃了好几口水,刚开始有些惊慌,但她识水性,很快就镇定下来,正想游上岸,眼角却瞄见有人跳下河朝她飞快游来,不由分说抓着她的手臂,一路拖着她游上岸。   上岸後,她才看清跳下河的人竟是风清波,心底有些意外。   「你没事吧?」他目露关切地上下检视着她。   奚荷月摇头,一头湿发不停的滴淌着水,被风一吹,她有些发冷,双臂紧抱着身子。   「我没事,其实我识水性,能自个儿游上岸,不过还是多谢风公子相救。对了,风公子怎麽会在这儿?」   「原来王妃会泅泳,我倒是多事了。」他自嘲,随即道:「我是过来凑凑热闹,不料才来没多久便见到有人跌进河里,没想到竟是王妃。」   说着,他毫无顾忌的抬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水滴,眼神放肆地流连在她身上,态度可说是轻浮。   他的举措令她皱起黛眉,戒备的向後退一大步。   见她面露防备之色,他欠身道:「在下唐突了。实在是王妃教在下一见倾心,此时见王妃宛若出水芙蓉,美得令在下情难自禁,还请王妃见谅。」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仰慕之情,黑瞳直直的盯着她的俏脸。   听见他这番话,奚荷月娇美的秀颜蓦地一沉,「请风公子自重,这次我会当作没听见,还请风公子勿再说出这种轻薄之语。」她警告的瞪向他,语毕不再多看他一眼,旋身而去。   只留下风清波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闪烁。   回到王府换下一身湿衣後,奚荷月派人叫来伍连郡。   「我与王爷走散了,还请伍总管派人去找回王爷。」   「是。」伍连郡连忙唤来几个家仆,吩咐他们去找人。   回头见奚荷月尚未吩咐他离开,他又问:「王妃还有什麽吩咐吗?」   迟疑了下,她试探地打听,「伍总管,那风清波究竟是何人?」这人总是有意无意的挑逗调戏她,令她很怀疑他真是牧荻尔的好友吗?   「风公子是王爷多年的好友,他精通岐黄之术,尤其擅长解各种毒物,平日他行踪不定,不易寻找,这次难得他前来参加王爷婚礼,小的才自作主张请他留下,想办法替王爷祛除体内的余毒。」   「那他的人品如何?」她接着再问。   「王爷曾说过,风公子为人慷慨仗义,热心助人。」回答完,伍连郡面露不解,「王妃为何这麽问?」   略一犹豫,她摇摇头,「没什麽。」她不好透露先前在河岸边风清波对她说的那番话,牧荻尔对他评价如此好,她怕说出来,伍连郡也未必相信她的话。   再者,目前还要依靠他替牧荻尔解毒,她还是自己尽量避开他。        第三章   「喏,王爷,我给你两颗花生,再给你三颗,那你一共有几颗?」   昨日回来後,奚荷月便开始教牧萩尔算数,教了很久却始终教不会,因此她今天特地找来花生教他。   牧萩尔一颗颗的数着桌上那些花生,「一二三四五。」他笑咪咪答道:「是五颗。」   「没错,那若是我给你四颗,再给你三颗呢?」她将花生收回来,再递过去四颗和三颗。   他又低头一颗颗数着,「二三西五六七,是七颗。」   「答对了。」她笑着夸奖他,「王爷学得很快。」   他突然朝她招招手,要在对面的她过来。她不明所以的起身走过去,「怎麽了,王爷?」   他站起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她心口猛地一跳,粉颊倏地飞上一抹霞色。   「你很好,都不会骂我,我喜欢你。」他咧着嘴笑道。   她心上一喜,但听见他再补上的那句话,唇边刚绽开的笑容顿时冻住。   「只比桃娘少一点点喔。」   他的意思是他虽然喜欢她,但还是喜欢桃娘更多。她眼神一黯,但思及自他中毒以来都是桃娘在照顾他,也难怪他这麽看重桃娘:心下又释怀了。   旋即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也亲了下,盈盈笑道:「我也很喜欢王爷,是最最喜欢喔。」   他摸了摸被她亲过的脸颊,歪着头望着她,然後抓起一颗桌上的花生,替她剥了殻後,不由分说的塞到她嘴里。「给你吃,你疼我,我也会疼你。」他憨笑着摸摸她的头。   接过花生,她怔怔凝视着他,忆起五年前,当时他救下她时,也是这样摸着她的头,一边温声哄劝着她——   「别怕、别怕,没事了。」他掏了掏衣袋,摸出几颗花生,替她剥了殻後,塞进她嘴里,「吃些花生压压惊。」   那时,他命随从把那些恶人揪去送官之後,自己则留下来陪她,「小丫头,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要去都城找我叔叔。」   「你要去都城?那儿有点远呢,不过我正好也要去都城一趟,就带你一块去吧。」他抱她上马,将当时娇小的她搂在怀里,拉过大氅将她密实的辽着,免得她被风冻着。   他似乎很爱吃花生,身上总是带着花生,时不时就剥几颗塞进她嘴里。   刚开始她有些怕他,但他嘴里常吟唱着一些有趣的曲子——   「浙沥哗啦下大雨,我摘了荷叶来遮雨,荷叶遮到马眼睛,哎哟喂呀我撞上树。」   「太阳下毒日头,我跳下河里来消暑,抓了一条大头鱼,却被老鳖咬一口。」   「铜锣响完钤铛响,蝉儿叫完蟋蟀号,腰一扭呀脚一滑,换我摔个唉唉叫。」   她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对他威觉更亲近了些。   「小丫头,你总算笑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绷着脸到都城呢。」他朗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瞧你,这麽个小美人笑起来多好看,该多笑才是。」   「我以前很爱笑的。」从前她一直无忧无虑,所以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直到爹娘过世,她又在投靠叔父的途中遭劫,听到那些劫匪想把她绑到妓馆卖掉,把她吓坏了,才一时没了笑容。   「那是受惊了吧,不怕,我帮你收惊定魂。」他说着抬起手在她头上比划着,嘴里一边念念有诃,「天灵灵地灵灵,牛鬼蛇神速远离、魑魅魍魉快快避,各路神明来护驾,厄运远离福气到,此後平安保一生。」他的手在空中比了几个手势,然後敲敲她的头,眨眼笑道:「哪,好了。」   当时她的心也不知为何真的定了下来,不再惊慌失措……她沉浸在回忆中许久。   见奚荷月愣愣的直盯着他,牧荻尔歪着头,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怎麽了,为什麽一直看着我?」   「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忆起往事,她的笑容灿烂了起来。   见状,他忽然伸手摸着她的嘴角。「你笑起来真好看,好像花儿一样。」   她握住他的手,对着他唱起了他曾对她吟唱的收惊曲子。   「天灵灵地灵灵,牛鬼蛇神远速离、魑魅魍魉快快避,各路种明来护驾,厄运远离福气到,此後乎安保一生。」   他眨了眨眼,脸上流露出疑惑神色,「这是什麽歌,怎麽这麽奇怪?」   「你不记得了?这是你以前唱给我听的,说是要帮我收惊。」   他仰着头,抓耳挠腮的用力想着,两道剑眉也跟着紧紧皱起,半晌後一脸迷茫的看向她,「我想不起来。」   她有些失望,但一想到他都不认得她了,哪还会记得这些?她淡淡一笑,「不记得就算了,等你复原就能想起来了。」他一定能痊癒的,她深信不疑。   跟着桃娘一块端晚膳进来的婢女将晚膳搁下时,不着痕迹地将一张纸条塞进奚荷月手里。   她微微一怔,旋即便醒悟。这人恐怕是陛下安插在旭王府里的探子,叔父上次带她进宫觐见陛下时曾隐约跟她提过,现下不少朝中大臣府里都有陛下的耳目,监视着朝臣的一举一动,叔父家大概也有,只也没人敢说什麽。   见牧萩尔已经在埋头大吃,她悄悄将纸条塞进衣袖里,打算等用完晚膳再找个时间看。   不久,吃饱的牧荻尔突然将脸凑过来。   她有些不解地问:「王爷要做什麽?」   一旁的桃娘笑着为她说明,「因为这几日用完膳王妃都会帮王爷擦嘴,王爷现下应是想要王妃帮他擦擦嘴。」   闻言,奚荷月微笑掏出手绢细细替他擦了擦嘴边的油渍,他每次都会吃得像孩子般一嘴油腻腻。   「桃娘,咱们去找狐狸大仙和狐狸小仙玩。」擦完嘴,他兴高采烈的拽着桃娘的手往外走。   狐狸小仙是奚荷月命人再买回来的那只狐狸,後来被牧荻尔取名为小仙,也一同养在王府里。   「王爷也真是的,怎麽上哪都要带着桃娘一块。」见两人亲密的一块走出去,菊儿有些不平。   「王爷中毒这段时日都是桃娘在照顾他,王爷对她较为依赖也是正常的。」   「王妃,桃娘这麽得王爷的宠爱,等王爷恢复神智後,说不定会纳她为侧妃。」菊儿忍不住忧心的说。   奚荷月轻抿着唇没有答腔。   察觉自个儿说错话,惹自家主子不快,菊儿连忙再说:「不过也许王爷复原後,就不记得这段时日的事了。」   奚荷月倏地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可王妃你晚膳没吃多少……」   「我饱了。」她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   她一直要自己别介意桃娘的事,可他们两人亲密的模样,就像一根刺不时扎着她的心窝。   而教人无奈的是,这种情形怪不得桃娘,因为是牧萩尔缠着她。   她只恨自个儿来得太晚,若是早一些来到他身边,她就能亲自照顾他,那麽此刻让他惦记在心的人便是她,而不是桃娘。   她叹息一声,取出先前藏於袖中的那张纸条,看完後便朝东边的厢房走去。   来到约定的那株树下,忽然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她正要扭头查看时,後方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子嗓音,「别回头,我问你答。」   「你是谁?」她须先确定她的身份。   「我是陛下派到旭王府的密探。」略显低哑的嗓音答道。   「密语是什麽?」嫁过来前,陛下曾派人告知她与密探确认身份的暗号。   「鞠躬尽瘁。」听对方说得没错,她点点头,「你问吧。」   「你贴身观察旭王数日,可看出旭王是真傻还是装出来的?」   「依我之见,旭王是真傻了。」这是真话,她并没有瞒骗对方。   对方接着再问:「据说伍总管留下那个风清波是要为旭王清除余毒,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奚荷月随即再补充,「但看过那麽多大夫都治不好,他也没把握,未必能治得好旭王。」   「这风清波来历不明,你多留意他,若是他真有办法医治旭王,你尽量从中破坏,别让他治好旭王,陛下不希望旭王复原。」   「我明白。」又等了半晌,身後都没有再传来声音,奚荷月知道对方已经离开,便走出树荫下,慢慢走回寝院。   秋夜里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她垂眸思索着该如何避开那些探子的耳目,让风清波治好牧萩尔。   他当年虽然辅佐陛下登基有功,但如今陛下大权在握,容不下这些昔日的功臣,已有不少手握重权的朝臣被陛下藉故诛灭,如今朝中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轮到的便是自己。   她第一次见到牧萩尔那时,便是他回都城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   当年皇位之争导致除了陛下外的所有皇子都死絶,连年幼的皇子都没留下,从这里就可看出陛下的心狠手辣,如今他想拔除旭王这个皇叔也不意外。   若是牧萩尔仍是呆呆傻傻的模样,陛下也许还容得下他,一旦他恢复了,只怕陛下就不会再让他继续活着。   想到这一层,奚荷月神色凝重,不知该怎麽做才能保他平安。   酬神祭这天,依礼需由当地身份最尊贵者出面主祭,但由於旭王出事後已不适合当主祭,便由身为王妃的奚荷月代为主祭。   在一连串的仪式後,奚荷月身着一袭紫色长袍,神态雍容,缓步走上祭台,在笙乐伴奏下,张口吟唱祭文——   「此吉日吉辰,奉上琼浆兰桂,五音齐鸣、香花为毯……恭迎众神……庇护日耀,恩泽众生……」   奚荷月的嗓音清亮如钤,吟唱的声调悠扬肃穆,祭文透过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祭台下每个人的耳里。   随着她的吟唱,侍者从两侧的高台上洒落一篮又一篮的茉莉花,花朵如雨落在众人身上和地上,顿时花香四溢。   站在人群中观礼的风清波,聆听着她吟唱的祭文,墨黑的瞳中透出笑意,低声赞道:「她倒是吟唱得有模有样,每个音皆正确无误。」   祭文须配合固定的音律和腔调吟唱,而她只在伍总管的要求下学过一日,便已掌握住了每个音每个字的唱法,委实不易。   他唇边扬着笑,在她吟唱完走下祭台後,悠然出现在她面前,毫不吝啬的夸奖她,「王妃方才吟唱的祭文真是动人,教我都听得痴了。」   见到他,奚荷月眉心轻颦,「多谢风公子称赞。」她微一颔首便要离去,不想与他有太多接触。   他慢条斯理的叫住她,「王妃为何这麽急着走?难道王妃不关心王爷身上的余毒了?」   她停下脚岁,面带薄怒,「你想拿王爷来威胁我?」   他俊美的脸上带着轻快的微笑,拱手一揖,「不敢,在下只是想向王妃禀告,我的药配制到何种程度了,王妃若不想听,那在下就不多言了。」   她敛起怒色,「你说。」   「这儿太吵了,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吧。」   吟唱完祭文後,酬神祭典便算完成,笙乐奏起,钟鼓齐鸣,接下来便由百姓们欢唱献舞,因此附近十分喧嚣嘈杂。   她急於得知药的进展,沉吟了下,吩咐菊儿先退下,跟着他走往僻静之处。   走了片刻,两人来到一处僻静暗巷,风清波停步面向她,视线恣意的上下打量着她,然後轻浮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王妃这身打扮可真是衬得你清丽脱俗。」   见他一再轻薄调戏,她冷冷挥开他的手。   「若你叫我来这里只是想说这些,恕我不奉陪了。」她发誓,等他替牧萩尔祛除了身上余毒後,她一定要赶他走!   「王妃可真是没耐性。」他轻笑,对她摆出冷脸浑然不以为意,眸里反倒流露出一抹兴味。   她愤而转身要走,他立即握住她的手臂。   「王妃,何必急着走,咱们有得是时间可以慢慢说。」   她旋过身挣开他的手,怒骂道:「枉你还是王爷的好友,却一再调戏我,你对得起王爷吗?」   听见她的话,他忽然一改轻佻的神色,眼神专注的看着她,一张口便吟了首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他目光满是柔情地开口,「那日王妃一头撞进在下怀里,让在下对王妃一见倾心,明知你是王爷的妻子,还是情难自已,将一颗心全系在你身上,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她才不管他这番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只是冷冷望着他,一脸严肃,「我心中只有王爷,这些话我会全部忘掉,希望你也忘了这件事,从此以後莫再提起!」   但他突然将她搂进怀里,「要我忘了这件事,除非我能忘了你。王爷已有宠婢桃娘,你又何必拒我於千里之外?」   她气得一把推开他。「你把我当成那种三心二意的轻浮女子吗?我既嫁给王爷,便是王爷的人,你若当王爷是朋友,就别再对我纠缠不清!」   「王爷都已变成这副模样,你为何还一心向着他?」   「因为我是他的妻,我这一生只认定他一人。」   他脸色一沉,阴狠地道:「若是我说,除非你从了我,否则我不会替王爷解毒呢?」   听见他出言威胁,奚荷月胸中一把火窜起,厉声怒斥,「王爷视你为多年好友,你就是这麽对待朋友的吗?伍总管告诉我,王爷说你为人慷慨仗义,热心助人,难道这些都是假的?你其实是个背信忘义的卑鄙小人,只想趁王爷神智不清时,勾搭他的妻子?!」   她疾言厉色再骂,「朋友妻,不可戏。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若是如此,你简直枉为人,王爷错看你了!」   他被她骂得微愕,沉默好半晌後,仰头大笑。   「骂得好,我真是色慾薰心,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种事。」他神色一凛。「我会尽全力为王爷解毒,请王妃放心。今日之事,就请王妃忘了吧,以後我不会再纠缠王妃。」说毕,他躬身一揖,旋即掉头离去。   瞪着他离开的背影,确定他不会再回头,奚荷月脸上的怒容才渐渐消去,喃喃念着他适才吟的两句诗。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她可是思念牧萩尔整整五年,才如愿来到他身畔,风清波对她一见倾心至今也才短短数日,所尝到的相思之苦哪里及得上她。   思及牧萩尔,她唤回菊儿,快步走回旭王府。担心牧荻尔乱了酬神祭的规矩,所以伍总管没让他跟去,她出门时他还在闹脾气,也不知这会儿气消了没?   回到寝院,她在前头的厅里没见到人,走进寝房,就见到桃娘正在服侍他穿衣裳。   看见她回来,桃娘眼神有些慌,「王妃,您回来啦。」   牧萩尔背对着她站着,拉着桃娘的手气愤地说,「桃娘,她自个儿跑出去玩,太坏了,咱们别同她说话。」   「王爷,王妃是出去办正事,不是出去玩,您别再生气了。」桃娘抚着他的脸劝道。   看见桃娘似是在安抚他的亲昵动作,奚荷月心底很不是滋味,强忍着心里的涩然,她垂下眸轻咬着唇,不愿再看。   桃娘悄悄朝奚荷月瞟了眼,见她低垂着眼,便趁她不留意时,飞快将手里的一件东西收进衣袖里。   牧荻尔扬声道:「那你说她去办什麽正事?」语气里还透着丝怒气。   「王妃是替王爷去祈求神明庇佑。」桃娘好言说着,抬头望向她。「王妃您说是不是?」   明白桃娘是在为她说话,奚荷月抬起眼附和,「嗯,我是为王爷去祈福了。」   「好吧,那就原谅你这次,以後你不能再背着我偷偷出去玩哟。」他这才转过身,俊颜上挂着一抹孩子气的笑。   「嗯。」她点头答应,望向桃娘不解地问:「王爷早上不是已穿好衣裳,怎麽又脱下了?」这两日,他已肯让她为他穿衣,因此今早起床後,是她亲手帮他穿上外袍的。   桃娘解释,「先前伍总管不让王爷出门,王爷闹着闹着又困了,便再睡下,奴婢服侍王爷脱下衣袍,让他好睡些,睡到方才才起来。」   「桃娘,我渴了。」牧荻尔扯了扯她的衣袖。   「奴婢这就去沏茶。」临走前桃娘将手里拿着的腰带递给奚荷月,「能否请王妃帮王爷系上腰带?」   「好。」她接过那条镶着一块美玉的湖绿色腰带,走过去替牧萩尔系上。   刚系好,便被他抱了个满怀。   「王爷?」奚荷月微讶地抬起眸。他的脸轻蹭着她的颊,「你早上不在,我想你。」   他的话彷佛一道暖流充盈她的心,令她瞬间欢悦起来。   「我也想你。」她环抱着他,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清淡的花香,她疑惑的仰起睑,「王爷,你身上怎麽会有茉莉花香?」   适才酬种祭时,漫天茉莉花从两侧高台上洒落,落花成雨,现场的确是花香弥漫,但他没去祭台那儿,怎麽也会沾染上茉莉花香?   「方才桃娘在园子里摘了些白白的花儿,很香,那个就是茉莉花吗?」他抬手指向一旁案上摆着的花朵。   「对,那就是茉莉花,原来王府里也有茉莉花。」她拿起一呆花放到鼻下轻嗅着,馥郁的甜香沿着鼻端吸入肺腑内,令人心旷神恰。   他拿过她手上的花,插在她的鬓上,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你跟花一样好看。」说着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她又羞又喜的垂下眼,面颊隐隐有些发烫,接着也羞赧地在他唇上亲了下。   他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嘴唇,呵呵笑了出来,「换我亲了。」他覆上她的唇,这次停留得稍久才离开,然後兴匆匆的盯着她道:「该你了。」他似是把这当成游戏了。   奚荷月踮着脚尖,攀着他的颈子回吻住他。   这一次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人吮住了彼此的唇瓣,轻轻磨蹭着,彼此的气息和津液交缠融和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拥抱着对方的手下意识的抱得更紧,四片唇瓣来来回回的厮磨辗吻,谁都舍不得分开。   奚荷月轻阖着眼,心房颤动着,一股比花还香甜的滋味盈绕在她胸口,她贪婪得舍不得放开,只想一直这麽下去。   「王妃——」有事走进寝房的菊儿喊了声,等看清寝房的情形,她急忙摀住嘴不想打扰自家主子的好事,但已来不及。   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倏地分开,奚荷月粉颊染着红霞,一脸羞怯。   牧萩尔则摸了摸唇角,憨笑道:「方才那游戏真好玩,咱们下次再玩。」   「那不是游戏。」奚荷月纠正他,不希望他把这当成了游戏。   「不是游戏是什麽?」   她略想了下才说明,「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这麽做。」   「那我喜欢桃娘,也可以这麽做吗?」他一脸天真的问。   「不可以!」她用力摇头。   「为什麽?」   见他什麽都不懂,奚荷月耐着性子解释,「因为那是要和妻子才可以做的事,我是你的妻子,所以你只能对我这麽做,不能对桃娘这麽做。」   他仰着头挠着下颚,似乎不太明白。   奚荷月不放心的再叮嘱,「总之,不可以对桃娘这麽做,知道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喔。」     第四章   秋阳高照。   一走出寝房,奚荷月便看见牧荻尔在院子里跟两只狐狸玩耍,两只狐狸身形相似,又都是一身淡金色的毛皮,可辨认的方法很简单,胸前有白毛的那只是狐狸大仙,没有的便是狐狸小仙。   她观察须臾发觉,小仙性子比大仙温驯一些,驯养了几日,已没有当初那麽惊惶不安,也会主动亲近人,而大仙性子凶悍好动却不爱亲近人,有人想抓它,它便会龇牙咧嘴地想咬人,而且还会吃小仙的醋,若是看见牧萩尔抱着小仙,大仙便会扑上去又抓又咬地赶走它。   看见小仙又被大仙赶走,奚荷月莞尔地走过去抱起它,将它翻过身,好奇的想查看它是雌还是雄,怎麽这麽胆小,结果发现小仙是公的,她望向牧萩尔怀里的大仙笑问:「大仙该不会是母的吧?」   牧萩尔学着她一样将大仙翻过来,露出它的肚皮,奚荷月看了一眼,笑出声,「真是母的,这样正好可以凑成一对。」   「王爷、王妃,茶点来了。」桃娘和菊儿端了些糕点和甜茶走过来,搁在一株桂树下的石桌上。   牧萩尔将大仙放下,走过去拈起一块甜糕塞进嘴里,眉开眼笑的称赞,「桃娘,这糕点很好吃,你也吃一块。」他递了块给桃娘。   桃娘接过,「多谢王爷。」瞥了眼旁边的奚荷月,她小声提醒他,「还有王妃。」   他低头看着盘子上的糕点,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还有六块。」他拿起两块塞给奚荷月,「这两个给你。」   「谢谢王爷。」她笑着接过,方才因他先给桃娘时产生的不豫,在他多给了她一块後立刻消散。她自我安慰地想,这表示在他心中她已比桃娘还重要一些些了吧。   「待会我们来玩踢球。」他边吃着甜糕边说。   「好。」   大仙走到牧萩尔脚旁,抬起前爪顶了顶他,似也在吵着要吃,他见状便也丢给大仙一块,大仙叼着糕点,趴在一旁的草地上吃着,他顺手再丢给小仙一块,小仙嗅了嗅没吃,走过去蹲坐在大仙身边。   菊儿见连狐狸都有得吃,唯独她没有分到,不禁有些哀怨的开口,「王爷,奴婢怎麽没有?」   他抬起头盯着矮胖的菊儿看了看,再低头看看盘子,里头仅剩下一块,然後指着她的腹部说:「你肚子圆滚滚的,里面一定装了很多糕点,不能再吃了。」   「王爷,奴婢这是胖,里面没有一块糕点。」菊儿喊冤。   奚荷月失笑地将手里的另一块甜糕递给她,「菊儿,王爷只剩下一块,你别跟他抢了,喏,这块给你。」   菊儿委屈地噘着嘴,嘟嘟囔囔的小声说着,「唉,奴婢连只狐狸都比不上。」   在她旁边的桃娘听见她的话,不禁掩着唇轻笑,奚荷月也笑了出声。   这时伍总管走进寝院,朝牧萩尔与奚荷月一揖。「向王爷、王妃请安。」   见牧萩尔瞪他一眼後,便把眼神别开,似是还在恼伍总管上次不让他去酬神祭的事,於是奚荷月出声问:「伍总管有何事?」   「禀王妃,有位石戈公子来访。」   「这位石公子是谁?」   「他是王爷的朋友,听说王爷中毒之事,特来探望。」   「王爷,你还记得这人吗?」奚荷月回头望向牧荻尔。   「我不记得。」他咬着甜糕想了想,摇头。   沉吟了下,奚荷月指示,「以王爷现下的情况,不宜见客,伍总管,你去回了他吧。」   「但石公子说他祖上传下一帖解毒的药方,或能清除王爷身上的余毒。」   闻言,奚荷月立刻站起身,「那麽我去见见他。」   来到前厅,伍连郡指着一名身穿一袭黑色衣袍,唇上蓄着胡子,样貌英武豪迈的男子介绍,「王妃,这位便是石公子。」   「在下石戈,见过王妃。」他朝她一揖。   「石公子无须多礼。王爷因身子不适,不便出来见客,还请石公子见谅。」寒暄完,她直接问道:「听伍总管说,石公子有祖传的解毒药方可以解王爷身上的毒,可是真的?」   「在下是有一帖祖传药方,但能不能解王爷身上的毒,须试了才知道。」石戈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笺递过去,接着说明,「这药方是以薰蒸的方式将毒逼出体内。」   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写了数十味药材,奚荷月有些不明白,「要怎麽以薰蒸的方式将毒逼出?」   石戈解释,「备齐药方上的各种药材之後,在一个密室里不断蒸煮,让药气弥漫在屋中,然後让王爷脱光衣裳置身高热的密室里,使其流汗後,体内的毒素也会随之逼出。」听完他的解说,奚荷月立即将手上的药方递给伍总管,询问他的看法。「伍总管,你认为此法可行吗?」   「还未试过,小的也不敢断定。」   石戈接着说:「坦白说,在下也不知这药方有没有用,只是纵使无效,此法也不会伤身,可以一试。」   略一斟酌,奚荷月终於启口,「那麽能否请石公子暂且留在王府,指点我们薰蒸之法该如何进行?」   风清波闭关调配解药也不知何时才能配出,即使调配出来,能不能清除牧荻尔体内的毒性也未可知。此时能多一种方法,倒可一试。「没问题。」他一口答应。   「你为何要留下石戈来医治旭王?」藏在树後的人压低嗓音,质问着奚荷月。   她解释,「他都已登门拜访,若是我问也不问一声便将他赶走,只怕会让人起疑。」   「那你为何还让伍总管去置办那些药材?」对方似乎不满意她的答案,再诘问。   「只是在表面上做个样子,况且那些药材也未必便能治好旭王。」   「你要记住,若想让旭王保住性命就别治好他,否则他痊癒之日就是送命之时。」隐於树後之人出声警告。   「我明白。」等对方离去後,奚荷月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回寝房。   现下除了想办法解决牧萩尔身上的余毒,还要应付这些探子,问题是她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人是陛下派来的探子,防得了一个,防不了其他的。   一旦他复原的消息传回都城,只怕陛下真的会杀了他。   她抬首望着悬在天边的月娘,蹙眉沉思。该怎麽做才好呢?   满怀忧思的走回寝房,看见原本已熟睡的牧萩尔,此时却站在门边张望,一看见她就立刻上前抓着她的手追问:「你上哪去了,我都找不到你?」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我见今晚月儿很美,出去赏月了,王爷怎麽醒了?」   「我刚作了个梦,梦见天上又圆又大的月亮掉下来砸到我头上,把我砸醒了。」   「那只是个梦,月亮不会掉下来的。」她轻笑着软语哄他,牵着他走回床杨边,与他一起躺上床,拉起鸳鸯锦被将两人盖得密实。   「你的手好冷。」他大掌包覆着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烘暖她柔荑。   她的心也跟着被煨得暖了起来。   「以後你要去看月亮,记得带我一块去,不许再自个儿偷偷去。」他叮咛。   「好。」她点头应着,轻声说:「我带你去,就算有坏人,我也会护住你,絶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也会保护你,谁敢欺负你,我会帮你打跑他。」说着,他笑嘻嘻的在她唇瓣上重重亲了一口。   他傻气的话,让她溢出甜甜的笑,「嗯。」   她,若是先治好他再让他装傻呢?说不定就能瞒过那些探子,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或许能暂时瞒过去,但久了也会露出破绽。   最好的方法便是将王府里的探子全都赶走,但这谈何容易……   等等,若是他们能离开王府,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些探子便找不到他们了,他复原了也不会被知道。   没错,就这麽办……下一刻,她又犹豫了,这样一来,陛下怪罪下来会不会连累到叔父?   思索间,她的身子突然被什麽东西压住,低头一看,是他伸长手脚紧紧圈抱着她,将她困在他怀里。   他的脸就靠在她颊畔,闭着眼,匀长的呼吸声规律的传来。   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轻喃地问着,「牧哥哥……你说我该怎麽做才好?」   她渴盼能早日让他复原,然而他一旦复原,她又怕陛下会对他下毒手,难道真要让他继续这麽呆傻下去吗?   蒸蒸所需的药材量极大,石戈药方上的药材目前还有三味不足,这几日正派人四处蒐罗,等药材备齐了,便可开始进行薰蒸祛毒。   这日,趁着牧萩尔在午睡,奚荷月来到园子里想摘茉莉花,可找遍了园子却没见到半朵茉莉。   「那日我明明记得王爷说桃娘是在园子里摘了茉莉花,怎麽连一株都没见到呢?」   她走回寝院想问桃娘,却见石戈正站在寝院厅里,见到她,豪迈英武的脸上顿时挂上大大的笑容,他上前有礼地一揖,「见过王妃。」   「石公子不用多礼。」她避开他灼灼直盯着她的视线,「你是来找王爷吗?他正在午睡,此刻恐怕不便见石公子。」   在等药材这几日,石戈每回见到她,总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令她很不自在。   「我眼下没事,可以在这儿等王爷醒来。」他咧嘴笑道,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其实奚荷月很想叫他别再用那种眼神看她,偏他只是看着,并没有踰矩的举措,言词也未有轻薄之处,她也不好说什麽,说了反倒像是她有什麽念头。   石戈从身後拿出一朵红花,「方才见这花开得挺美,觉得很配王妃,便顺手摘来送给王妃。」   他态度诚恳,语气中没有任何轻浮之意,两手拿着花,脸上还带着几分腼覥的微笑,令人无法对他有厌恶之感,奚荷月只好伸手接过,「多谢。」   最近是怎麽了,这牧荻尔的朋友一个个见了她,都拚命向她示好?她是生得不差,可也不至於美到让人惊为天人的地步啊。   微一沉吟,她委婉的下逐客令。「王爷一时半刻不会醒,石公子还是先请回吧。」   他似是听不懂她在赶人,无意离开,「这会药材还没备齐,我回去也没啥事。」   见他没打算要走,她微微皱了皱眉,决定让婢女上茶,将他晾在大厅里,不再搭理他,转头四处看了下,没见到桃娘,她看向菊见。   「菊儿,怎麽不见桃娘?」   「她去带那两只狐狸过来,说是王爷先前吩咐,等他睡醒要跟狐狸玩。」   「我进去看看王爷。」   她走进寝房,看见牧荻尔在床杨上酣睡着,她不由得也起了睡意,她正想宽衣躺下时,床上的牧萩尔却忽然从床上弹坐起来,瞪大了眼看着她。   「怎麽了,王爷?」   「我渴了!」他脸色怪异的看着本欲躺上榻的她,突然道。   「我倒杯茶给你。」她转身斟了杯茶递给他。   咕噜噜地喝完,他旋即跳下床。「狐狸大仙和小仙呢?」   「桃娘去带它们过来了,王爷不再睡了吗?」她到园子里之前他才刚睡下,他平常都要睡上一个时辰,今日怎麽睡不到半个时辰便醒了?   「不了,我要跟大仙、小仙玩。」   「那将衣裳穿上吧。」她拿起外袍走近,要替他穿上。   像是急着去玩,他一把接过外袍,迳自套上,快步往外走,她连忙理理衣衫,追了上去。   来到前厅,石戈看见牧萩尔,连忙起身,朝他一揖,「见过王爷。」   石戈刚要继续说话,桃娘便带着两只狐狸过来了。   「大仙。」牧萩尔憨笑着伸手想抱狐狸大仙,它却撇开头不让他抱,他摸摸鼻子,转而去抱小仙。   揉着它的毛皮,他嘟囔着,「小仙,还是你乖,不像大仙有时爱闹脾气,以後我疼你不疼它。」   狐狸大仙理都不理他,踱着步子来到石戈身边,抬起前爪扒了扒他的脚,竟是要他抱。   石戈弯下身抱起它,「呵,这小狐狸竟不怕生。」   奚荷月见了有些意外,平日就连她想抱狐狸大仙,它都不太愿意,这会竟主动要让石戈抱。「平常这只狐狸可不太让旁人碰,今日居然主动亲近你,看来它挺喜欢你的。」   「它大概是看我顺眼吧。」石戈顺着它的毛笑道。   「见过王爷、王妃,还有石公子。」伍总管走进寝院,行完礼,他转向奚荷月请示,「王妃,药材已全部备齐,是否要开始为王爷进行治疗?」   奚荷月看同石戈,「石公子打算何时开始进行?」   他摸着唇上的胡子沉吟道:「我得先验一下药材,若确认无误,明日便可开始进行。」   奚荷月立刻吩咐,「伍总管,带石公子去验药材。」   「是,石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离开後,奚荷月望向正在与狐狸玩耍的牧萩尔,眼中有丝欣喜,药材已到,说不定很快便能清除他体内的残毒,让他复原。   然而才开心不久,她又收到探子的纸条约她见面。   「我听说那些药材已备齐,这是真的吗?」隐於角落阴暗处的人低声询问。   她眉心轻颦。「是,但那些药未必能治好旭王。」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任何一丝痊癒机会都不能有。」那人冷酷地道。   「那你想怎麽做?」   「毁了那批药材。」   「不可以。」发觉自个儿答得太快,奚荷月暗骂自己冲动,逼自己耐着性子解释,「这麽做会引来王府的人怀疑。」   「只要悄悄将一些药粉掺入药材里,便不会有人发觉。」   闻言,奚荷月心头一震,惊疑地脱口道:「你想在那些药材里下毒?」   「没错,你不用担心,那药粉毒性不强,只会让他虚弱好一阵子,要不了旭王的命。」陛下还没有下令要杀旭王。   「你不怕被伍总管察觉吗?旭王已中毒过一次,王府内早已加强守卫,只怕没那麽好下手。」她努力维持冷静,不让心头为牧荻尔担忧的愤怒泄露分毫。   「加强守卫又如何,他防得了外贼,防不了内贼。这王府里的探子可不只有我一人,就算失败了,亦会有别人来下手。」那人冷酷的警告,「王妃可别不忍,如今陛下能容忍旭王活下去,便是因为他傻了,一旦他复原,也就是他的死期到了,如果你想要他活着,这麽做对他反而是件好事。」   待那人离开後,奚荷月面色凝重,没有料到对方竟想在那些药材里下毒,她下意识朝放置那些叶材的石屋走去,那里也将是施行薰蒸祛毒的地方。   门口有侍卫看守着,她悄悄站在远处看着,陷入两难的境地。「牧哥哥,你告诉我,我现下该怎麽做才好?」她轻声低问着。片刻後,她有了决定,毅然转身离开。   这王府里,奚荷月不知谁可信,谁不可信,而她能信的只有服侍她多年的菊儿。   「菊儿,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但这件事要做得非常小心,絶对不能让人发觉,你明白吗?」她慎重的交代。   见主子一脸严肃,菊儿也跟着一脸紧张的点点头,「王妃要菊儿去办的是什麽事?」   她将一封密封的书信递给她,「你将这封信悄悄交给伍总管,别让任何人看见。」   「王妃,这信里写了什麽?」见她神神秘秘的,接过信後,菊儿忍不住问。   「你别管,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千万记得要小心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她再三叮嘱。   「是。」   待菊儿离开後,奚荷月轻吐了一口气,以她的立场,实在无法出面阻止明日的祛毒计划,只盼将事情透露给伍总管後,他能想办法阻止。      第五章   夜里,奚荷月心神不宁地躺在床上,很担心伍总管会不相信她的话,而未能阻止明日祛毒之事。   躺在一旁的牧萩尔却是相当兴高采烈,「伍总管说明天那个石戈要帮我治病,等治好之後,我就会变得很聪明。」   「王爷很希望变得聪明吗?」她望向他。   「当然啦,这样就没人可以再笑我傻,我也可以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玩。」   看着他说得兴高采烈,她心疼又不舍。   她何尝不渴望他能恢复成那个意气飞扬、风神俊朗的旭王,可一旦他复原,等待他的却是重重危险,她不敢拿他的命去冒险。   见她只是看着他却迟迟不开口,他戳了戳她的脸。「你怎麽都不说话?」   她勉强挤出笑,缓缓出声,「不管王爷是什麽样的人,我都一样喜欢王爷。」   他翻身面对她,俯首在她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笑得好快乐,「我也喜欢你,跟桃娘一样喜欢。」   听见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已和桃娘一样,奚荷月欣喜又苦涩地扯扯唇。她该感到欣慰了,因为他对她的喜欢比她刚嫁过来时又增加了些,也许再过一阵子,他会更喜欢她,甚至……超过桃娘。   「王爷,明日我们去放纸鸢吧。」以防伍总管没有及时取消祛毒的事,她得想办法暂时带走他。   「喔……」他将头靠在她的颈间,模糊地应了声,须臾便呼呼大睡了。   「菊儿,王爷呢?」早上醒来不见牧萩尔,奚荷月蓦然一惊。   「奴婢打水进来时,他正好拉着桃娘说要去放纸鸢了。」   「他自己去放纸鸢?」奚荷月怔了下,「知道他在哪里放吗?」   「应该是在园子里吧。」察觉她脸色不太对,菊儿关心问道:「王妃,有什麽不对吗?」   「菊儿,王爷今天要祛毒的事可有取消?」她蹙眉问。   「没有,我去井边打水时,还看见伍总管在指挥下人们搬运柴火到那间石屋去,要准备熬煮药材。」   她神色瞬间变了,急忙拉住菊儿的手,「你昨日将信交给伍总管时,他怎麽说?」他难道真不相信那些探子打算在药材里下毒的事?   「伍总管什麽都没说,接过信後就叫奴婢离开。」   奚荷月焦急地喃喃道:「不行,我得去阻止这件事。」若是使用那些下了毒的药材进行治疗,势必会对牧萩尔的身体有害,她不能让他发生任何危险。   见她急急忙忙往外走,菊儿赶紧叫住她,「王妃,您先穿好衣裳再出去吧。」   奚荷月这才发觉自个儿还没穿上外衣,接过菊儿拿来的衣裳快速穿妥後,她快步走出去,不料却在寝院门口碰上了桃娘,她正神色惊惶地指挥扶着牧萩尔的两名下人。   「小心门槛,别绊着王爷了。」   看见牧萩尔一身湿,紧闭着眼被两名下人搀扶着,奚荷月惊愕地忙问:「桃娘,这是怎麽回事?王爷怎麽了?」   「启禀王妃,王爷先前在园子里放纸鸢,不慎失足摔落莲池里溺水了。」   「快去请大夫。」见他紧闭着眼似是昏迷不醒,奚荷月着急的吩咐。   「王妃,总管已派人去请风公子过来了。」桃娘回头答了句,帮牧萩尔脱下身上的湿衣,换上件乾净的,再扶他在床榻躺下。   「菊儿,你去命人准备一桶热水送过来,再让他们熬个姜汤送来。」奚荷月交代。   「是。」菊儿匆匆离开。   「都怪奴婢没有看好王爷,才让王爷跌落莲池,请王妃责罚。」为牧萩尔换好衣衫後,桃娘在奚荷月面前跪下。   「你先起来。」她扶起她,询问事情的经过,「王爷怎麽会一大早跑去放纸鸢?」   「王爷说昨儿个夜里有人在他耳边说今早要去放纸鸢,早上起来後便一直吵着要去,本来要找王妃一块去,可王爷见王妃还在睡,便没吵醒您,改命奴婢陪着。」   注视着昏迷不醒的牧萩尔,奚荷月想起昨夜她曾向他提过今日去放纸鸢,她原本是想若伍总管没取消祛毒,那麽她便以放纸鸢之名悄悄带他出府去,避开此事,没想到,他却自个儿跑去玩了,还摔落莲池里。   不过,这样一来今日就无法进行治疗了……   心念电闪,她心下一惊。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推他落水?   「见过王妃。」   一道嗓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抬头看见伍总管和风清波站在寝房门边。   风清波朝她行礼,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听说王爷落水,伍总管让我过来看看王爷有没有大碍。」   「劳烦风公子了。」她请两人进来,让出床榻旁的位置。   桃娘搬来张凳子放在床边,好让风清波坐下来把脉。   风清波伸指搭在牧萩尔的脉搏上,片刻後说:「王爷身子本就有余毒未清,较常人虚弱,如今跌入水中受了寒,只怕得休养几日,待会先熬些姜汤让王爷服下祛祛寒气,我再开帖药方,让人抓来煎给王爷眼下。」   「多谢风公子。」奚荷月道谢。   「王妃无须多礼,这是我该做的。」他脸上的神情已没有之前的轻佻,显得一派温文儒雅,「对了,我听说王爷今日要以薰蒸的方法将残毒逼出是吗?」   奚荷月颔首,「是有此事,有位石戈公子日前带来一个解毒的方子,说也许能清除王爷体内余毒,且不伤身,故而想一试。」她接着再解释,「因为风公子正在闭关调配解药,才没有与风公子商量此事。」   「我调配的药也没把握能完全清除王爷体内的毒性,多一种方法对王爷也是件好事,只不过王爷今日落水,身子受寒,最好休养几日再试。」风清波建议。   她再点头,「我明白,这事会等王爷身子复原再说。」她悄悄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伍总管,从他黝黑的脸下根本看不出什麽,她暗自思量着,怎麽这麽巧在这时候牧萩尔刚好落水,莫非是伍总管特地安排的?   「那在下先回去继续配药了,估计再过几日药便能配成了。」风清波离开前,深深凝望了奚荷月一眼,那柔似春波的眼神满是缠绵情意。   他以眼传情,她觉得比先前他那明目张胆的示好,更难以应付,只能佯作不知。   瞅见伍总管也要跟着离开,她急忙叫住他。「伍总管。」   「王妃有何吩咐?」他停下脚步。   奚荷月想问他是否看了她昨日命菊儿送去的信,所以今日才会安排牧萩尔落水,但看着他一脸恭敬沉着的模样,并无异状,话到唇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问。   最後她只好说:「王爷这几日身子不适,伍总管记得知会石公子一声,暂时取消治疗的事。」   「是,小的会命人去通知石公子。」伍连郡颔首。   不久,牧萩尔醒来後,奚荷月端着姜汤要喂他。   「我自个儿喝。」他伸手接过碗,仰头大口喝着姜汤。   「王爷喝慢点,小心烫。」见他喝得急,她出声提醒。   喝完他吐着舌头,似乎被烫着了,却仍是咧着嘴憨笑,「不会很烫。」   她倒了杯茶递给他,等他喝完後,问出盘旋在心中的疑惑,「王爷怎麽会跌进莲池?」   他歪头想着,「纸鸢飞走了,我去追,然後就跌下去了,那水好深好冷。」   听见他的嗓音有些颤抖,似是吓着了,她握住他的手安抚他,「没事了,别害怕。」   他很快抽回手,又挥舞着拳头埋怨道:「纸鸢乱飞不乖,以後不放纸鸢了。」   「好,以後不放了。」她拿着手绢替他擦了擦嘴角,轻哄着。   「王妃,热水来了。」菊儿和几个下人抬着一只浴桶走进寝房。   在他们摆好浴桶离开後,奚荷月扶起他,「王爷,过来泡泡热水祛祛寒气。」   她顺手要替他脱下衣衫。他挥开她伸来的手,指向侍立一边的桃娘,「我要桃娘帮我。」   她微微一怔,「我服侍王爷也一样。」他很坚持,「我就是要桃娘,你先出去。」奚荷月神色顿时一僵。   「王妃,奴婢打小伺候王爷,王爷这麽说没有别的意思。」桃娘急忙解释。   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你好好服侍王爷。」说着,她领着菊儿走出寝房。   见寝房里只剩他们两人,桃娘立即走过去,大胆的抬手敲了下牧萩尔的脑袋,低斥,「你想害死我呀,怎麽跟王妃那麽说?」王爷和她越亲昵,只会让王妃越看她不顺眼,她还想在这王府继续待下去,可一点都不想得罪王妃。   他抚着被敲的脑袋,低声嚷道:「难不成你真要让王妃帮我脱衣,服侍我泡热水吗?」他可承受不起。   「那你不会找别的藉口呀。」   「我……」牧萩尔刚要张口说话,床榻底下忽然传来笃笃笃的声响,他急忙过去移开床板,床下赫然出现一条阶梯。   有两人从下面走上来,先走上来的是风清波,跟在他身後的则是伍总管。   一见到风清波,桃娘与牧萩尔毫不犹豫的朝他躬身行礼,两人齐声喊道:「见过王爷。」   「不用多礼。」风清波瞟向牧萩尔,嘴里叫着的却是,「小凌子,今日辛苦你了。」   「能为王爷做事,是莫大荣幸,小的一点都不辛苦。」有着「牧萩尔」脸孔的小凌子急忙摇头。   牧萩尔精通伪装易容之术,他亲手所制的人皮面具巧夺天工,与真人唯妙唯肖。前次午睡时也是小凌子假扮成王爷,当时就连奚荷月亦未发觉,就可证明他的易容术有多高明。   但牧萩尔之所以找小凌子乔装成他,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他的身形高矮与他相似,音质也有八成近似,於是传授小凌子如何改变嗓音的法子,他才可以更完美的假扮。   风清波……该说是真正的牧萩尔,在椅上坐下。   伍总管、桃娘与小凌子全都在他面前侍立。   「连郡,那些探子在得知今日的祛毒取消後有何反应?」牧萩尔冷冷的问。   「他们已开始暗中打探原因,由於小凌子今日扮成王爷在园子里放纸鸢,失足跌进莲池的事,有不少下人全都亲眼目睹,他们应该很快便能知道。」自从上次有人在王爷的茶水里下毒後,府里那些探子的一举一动已被他派人严密的暗中反监视着。   略一沉吟,牧萩尔接着再问:「依你看,王妃昨日为何要命菊儿送信给你,警告你小心有人在药材里下毒?」   「小的一时也猜不透王妃这麽做的缘由。」   桃娘忽然开口,「王爷,或许王妃是不忍心让您再次中毒,所以才让菊儿送信去提醒伍总管,让他提前防范。」她看得出王妃似乎是真的对王爷有情,并不只是单纯奉命前来打探王爷是否装傻。   王爷其实早就知晓陛下会怀疑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而派人探查,因此事先训练了小凌子在必要之时扮成他,王爷则能以别的身份出现。   牧萩尔有些不以为然,「她叔父身为左丞相,是陛下的心腹,她若违背皇命,不怕她叔父会受到牵连吗?」   「王爷,可奴婢觉得王妃对您似乎并非虚情假意。」同是女子,她能从王妃看着王爷的眼神里感觉得出来,至於那份感情由何而来她便不得而知了。   「有些人便是有本事将虚情假意表现得像真心真意一般。」想到了件令人不快的事,牧萩尔眼神瞬间透着丝阴骛。服侍他多年,桃娘立刻明白他是想到了「前王妃」。前王妃的事是王爷一生最痛心之事。外人皆以为前王妃是病逝,只有王府少数几个人才知道她仍活在人世。   她至今仍想不明白,为何前王妃会背着王爷与一名侍卫私通,无论人品、权势,那名侍卫皆远远及不上王爷,可前王妃就是与他有了私情,而且在被发现後,还拚死护着那人。   最後王爷念在旧情成全了他们,写了封休书休妻,并将两人送出王府,对外则宣称王妃病逝。   前王妃的背叛对王爷的打击很大,他甚至将当时与前王妃一起住的寝院一把火烧了,王府内有关她的一切也全都被毁弃,有关的物品一个都不留下。   此後王爷的性子便多了丝阴狠,少了分昔日的爽朗。   但她觉得新王妃是不同的,王爷因过去的伤而拒絶新王妃,那太严苛了。   「王爷……」桃娘张口还想再说什麽,被他喝住。   「够了,不要再说了!王妃是什麽样的人我会亲自看个清楚。」   与前妻成亲两年多,牧萩尔一直以为他们两人十分恩爱,若不是亲眼撞见她与另一名男子私通,他还不敢相信她会背着他爱上了别的男人。   牧萩尔的心思飘回遥远的过去——   「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何要这麽做?」他痛心疾首的质问。   跪在他面前的她,只是不停的抽泣道:「我知道我对不起王爷,王爷一向待我很好,可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我只知道面对他时我就情难自已,一日见不到他便时刻惦记着,好不容易能见到一面,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住,我明知道不该如此,伹却控制不了自个儿的心,心心念念都是他……王爷,求你饶了他,我愿一死谢罪。」   听见她的话,他更为震怒,「你竟愿为他而死?!」   「不,要死一起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惩罚,今生若不能与你一起活下去,那我们就一起死!」与她结下私情,同样跪在他面前的侍卫立刻拔出佩剑横於颈上。   「好。」   他看着那两人凄然相视而笑,手紧握着对方的手,心剧烈一震。   当侍卫要自刎时,他终究拦住了……   也许是两人就算死也要在一起的痴情软化了他的愤怒,总之,最後他成全了他们。   然而前妻的背叛却像一根针,深深的紮在他的心上,多年来每次想起,总还是隐隐发疼。   桃娘被他喝斥之後,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寝房里顿时一片窒人的静默。   半晌,牧荻尔望向伍总管,「乐平侯何时会抵达关城?」   「属下昨晚收到讯息,乐平侯这两日应该便会抵达。王爷届时是要接他到王府,抑或是要另行安排住处?」伍连郡请示。   「王府内探子太多,安排少尹去城外的别庄。」乐平侯闻人尹精通医术,他正在等他前来为自己解毒。   他身中剧毒之事是真,当时察觉中毒後,他立刻服下闻人尹先前给他的解毒丹,但因毒性太烈,那颗解毒丹只能暂时克制住毒性,无法完全清除。   之後请来数名医术高明的大夫仍是束手无策,又明白牧隆瑞对他的戒心,他索性将计就计,佯装成因中毒而呆傻的模样。   牧隆瑞特地从宫中派来太医确认,他是瞒过了太医,可牧隆瑞生性多疑,显然未完全相信太医所言,所以才又藉着赐婚名义,命奚荷月嫁到王府,暗中探查真伪。   「是。」伍连郡颔首。   牧萩尔站起身,准备离去前,朝扮成他的小凌子说:「那桶热水别浪费了,你刚受了寒,去泡泡吧。」   「王爷,您还要出去?」桃娘问道。   「我去会会我的王妃,小凌子待会儿洗好後,先装睡,等我回来。」   「是。」小凌子点头答道。   牧萩尔与伍连郡一起走入床榻下的那道阶梯,从密道离开寝房,密道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喜房,一个则位於东厢的一间房间内。   伍连郡从书房的出口离开,牧萩尔则从东厢的房间内出来,这里正是安排给石戈所住的房间。   他从脸上撕下风清波的人皮面具,从怀里拿出另一张人皮面具戴上,摇身一变成了蓄着胡子的石戈。   不论是扮成精通岐黄之术的风清波,或是宣称拥有祖传解毒秘方的石戈,也是他试探奚荷月的一种手段。   他想知道,当眼前出现能帮助他排除体内残毒的机会时,她会选择忠於陛下,千方百计破坏掉这个机会不让他复原,或是选择站在他这边。   而诱惑她,则是为了要试探她是否忠贞。他换了件黑色长袍,束发的发带也换了条黑色的,推开房门,走向王爷寝院。他一眼便见到站在院子里的奚荷月。她刚嫁过来时他并不认得她,之後随着她的言语,才想起她便是自己五年前从一帮匪徒手上救下的那个小丫头。   五年不见,当年那个小丫头已生得亭亭玉立。   当年他曾对想要以身相许的她戏言——「若是日後我妻子跟人跑了,那我就娶你好不好?」他哪里想得到,这句话竟一语成谶。他的妻子跟人跑了,而後他娶了她。   若是他们之中没有掺着陛下的事,或许他会相信她这五年来一直都惦记着他,真的恋慕着他,可如今她是奉旨而嫁,而他是奉旨而娶,事情便不单纯了。   更何况当年他与前妻也曾恩恩爱爱、浓情密意的,可转眼她便背叛了他,女人的感情是无法相信的,这是他在前妻身上学到的教训。   因此他一再扮成别的男人来试探她。   她不喜欢轻佻风流的风清波,他便换个豪迈英挺的石戈,若她也不喜欢石戈,他还可以再装扮成好几个不同类型的男子出来,他精於易容伪装之术,人皮面具他多得是,他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禁得起一再的诱惑。   他来到奚荷月面前,行了个礼後,说道:「石某见过王妃。在下听伍总管说王爷落水,特来探望,不知王爷现下情况如何?」   听见他的声音,垂首不知在想什麽的奚荷月这才抬起头来,「多谢石公子关心,王爷没什麽大碍,只是着了寒,祛毒之事怕要暂缓几日。」   「这事伍总管跟我说了,王爷身子要紧,祛毒之事不急於一时。对了,王妃怎麽待在这儿不进屋里呢?」   「王爷受了寒,正在房里泡热水祛寒。」瞥见他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似是不解她身为王妃为何要避开。   她当然无法告诉他,她其实是被牧萩尔给赶出来的,又不想在厅里待着,所以才带着菊儿到院子里透透气。   顿了下,她略作解释,「王爷现在的性子有点孩子气,他洗澡时,不喜欢太多的人在旁边伺候着。」原以为她在牧萩尔心里的地位已与桃娘一样,今日才发觉并非如此,在他心里仍是较看重桃娘,所以他宁愿让桃娘服侍,也不愿让她留下。   此时她就像饮了黄连汁一样,嘴里心里都透着难忍的苦涩。   「王妃无须太担忧,我相信王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他安慰了句,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递给她。   「这是什麽?」她没接过,疑惑地问。   「打开看看。」他咧笑道。   她无奈接过打开锦盒,里面摆着一支镶嵌着宝玉的掐丝金钗,十分华美精致,但只看一眼,她便将锦盒递还,「石公子,这礼我不能收。」   他不肯收回,脸孔板了起来,「王爷与王妃大婚之时,石某来不及前来祝贺,这是我为两位准备的贺礼,如今补上,王妃不肯接下,莫非是认为石某的贺礼太轻了?」   「不是……」她犹豫着要怎麽婉拒他。   见她似有顾虑,他一脸正色的解释,「这并非是我私下赠给王妃的礼物,而是送给王爷与王妃的大婚贺礼,以表祝福之意,王妃不必担心。」   奚荷月不好再拒絶,迟疑了下,说:「我会替你把这份贺礼转交给王爷。」   「有劳王妃。」他扯起唇,直勾勾盯着她,语气忽然有丝抑郁,「实不相瞒,石某初见王妃时有些吃惊。」   「为什麽?」   「因为王妃生得和石某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有几分神似。」   「是吗?」她将手里的锦盒递给菊儿,不是很在意他说的话,直到听见他下一句话,才抬眸望向他。   「只是後来石某无福将她娶进门,她另嫁了。」   「她不是与你已有婚约,为何要另嫁?」她诧异问。   「因为……她遇见了一个能让她时刻惦记着、念念不忘的人。」这句话他说得语气淡然,眼神看着她,却又像是遥望着思念的人。   他眼里那抹无法遗忘的伤痛,令奚荷月不由得对他的遭遇有些同情,想了想,她温言安慰,「这表示你们无缘,石公子何不忘了她,另寻有缘之人?」   他深沉地凝视着她片刻,才缓缓开口,「可惜我遇到的有缘人亦已为人妇。」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奚荷月沉默了下,接着郑重开口,「那即表示这人并不是你的有缘人。」   接着她委婉下了逐客令,「王爷恐怕没这麽快出来,石公子还是先请回吧。」说完,她不再看他,领着菊儿旋身走向寝院。   踏进厅里,桃娘刚从寝房里出来,看见她连忙福了个身。「王妃。」   「王爷呢?」奚荷月问。   「启禀王妃,王爷泡完热水已睡下。」   奚荷月走进寝房,见小凌子假扮的牧荻尔躺在榻上,双眼紧闭,似是已睡着,她替他拉好被缛,站在榻旁,神色幽幽地凝视他半晌,低声说着,「牧哥哥,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床上装睡的小凌子动也不敢动,只盼着她快走。   没想到她竟又伸手摸了摸他脸颊,那羽毛般的轻柔抚摸令他有些发痒,他拚命忍着,身子僵硬紧绷。   好一会儿後,她才收回手。   听见她的脚步声往外走,小凌子才偷偷睁开一道缝隙,看见奚荷月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什麽,他觉得王妃的身影透着抹说不出的落寞。   奚荷月带上门离去不久後,床板下传来几声敲击声,他赶紧下床移开床板,已恢复原本容貌的牧荻尔从密道中走了出来。   「小凌子,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歇着了。」   「是,王爷。」离开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却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牧荻尔问:「有什麽事吗?」   「王爷,王妃方才站在床边时对小的说了句话,不知该不该禀报。」   「什麽话?」   「她说『牧哥哥,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小凌子尽量模仿着奚荷月的语气,转告他这句话。在他听来,王妃的语气可是充满感情,令人感动。   听完後,牧荻尔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小凌子很快从密道离开。   阖拢床板,牧萩尔觎向那扇关起的房门,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你的情意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拒絶了风清波的求欢,也拒絶了石戈的示爱,难道真是对他这麽一往情深吗?      第六章   从一早便开始下着雨,雨丝细如毛牛,虽也不碍事,天气倒凉了不少。   午後时分,菊儿抬头瞥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嘟囔着,「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何时。」   「一阵秋雨一阵寒,要开始变冷了。」奚荷月看向桃娘吩咐,「桃娘,该准备些厚一点的衣裳让王爷穿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桃娘转身走进里面的房间。   奚荷月继续将手上拿着的物品摆放在地上,那些物品多半是一些小玩意儿,有几个陶捏的娃娃、木雕的玩偶,还有几只用布缝的动物,有狗、猫、狐狸,还有皮球、毽子之类的玩具,井然有序的排成三列,中间隔着适当的间隔。   坐在桌前的菊儿将手上一段草绳打了个结,和桌上那几个刚才编好的圆环一并递给奚荷月。   「王妃,您看这些够了吗?」   她接过数了数,一共有八个,点点头,「应该够了。你去瞧瞧王爷午睡醒了没。」   「是。」菊儿笑应着,「王爷起来,若是看见王妃准备的这些一定很高兴。」为了让王爷高兴,王妃总是费尽心思的想些好玩的游戏来跟王爷玩。   像王妃让她编这些圆环,便是要用来套地上摆着的那些物品,一旦套中,就能赢走那样物品。   菊儿正要朝里面的寝房走去,就见桃娘与旭王一块走了出来。   「王爷,您来得正好,王妃想了个好玩的游戏要和您玩呢!」   「是什麽?」他兴匆匆走过来。   奚荷月示范给他看,「王爷看好了,这游戏要这麽玩……」她拿起草编的圆环,朝她排列好的那几排物品丢过去,套到了一只布娃娃,她解说着玩法,「像这样扔出去,套到了便能赢得那样物品。」   「我要玩、我要玩。」牧萩尔黑眸一亮,兴高采烈地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那几只圆环,伸手就要套。   「这样太靠近了,王爷再後退一些。」奚荷月将他往後拉了几步。   他将手里的圆环朝前方抛去,没中,再丢,又没套中……他手里的圆环很快就全都丢完,却一个也没套中,他开始发脾气,「骗人,这根本套不中!」   「王爷,不是这样乱丢.你看你想要哪一样东西,看准它再把圆环丢出去。」她接花菊儿拾回的圆环,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仔细教他,「喏,你看,要这样对准了再抛过去。」这次扔出去的圆环套到了一只布做的狐狸。   他走过去捡起来,「这只狐狸好可爱,胸前还有撮白毛,真像狐狸大仙。」提到狐狸,他回头朝桃娘交代,「桃娘,你去把狐狸大仙和狐狸小仙带来,我要跟它们玩。」   「是。」桃娘应了声便往外走。   牧萩尔开心的继续抛着圆环,这次丢五次中了一次,他拿起那个木雕的玩偶,得意的向奚荷月炫耀,「你看到没有,我套到了,我很厉害吧!」   「很厉害。」她笑着点头。   「那这送给你。」他将木雕玩偶塞到她手上,继续套着。   奚荷月握着那只木雕,娇美的脸上漾开了笑。虽然这木雕是她准备的,但却是他亲手送给她的,对她有着不同的意义,她万分珍惜地紧握着。   他这回套中一个陶捏的娃娃,同样再拿来送给她,「我又套中一个,这也送给你。」   她同样满脸欣喜的接下。   随着技巧越来越熟练,他套中的次数也跟着多了起来,他将每个套中的物品都拿来送给她。抱着那堆他送的战利品,奚荷月笑逐颜开,眼里漾着甜暖的笑意。不一会儿,地上的十几样物品全都被他套完了,但他还意犹未尽。「没有了。」   「下次我再准备多一点东西。」看他玩得高兴,她也高兴。   「要很多很多喔。」他伸手比划着。   「好。」她笑吟吟颔首,将怀里的那堆物品小心地放到桌上,走过去牵着他过来,要坐到桌前,「王爷歇会吧。」   他低头瞥了眼被她握住的手,脸上露着傻笑,拽了拽她的手,她回过头,就感觉到他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唇瓣,旋即退开,对她笑得好开心。   「我最喜欢王妃了。」   他的话令她心头一喜,光因他用了那个「最」字,她就忍不住动容,柔声说:「我也最喜欢王爷。」   她饱含着情意的话令牧萩尔眼神微微一动,彷佛有人触及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胸口掀起一阵骚动。   你是真心的吗?   他睇着她,想看穿她,看她真正的心思是否如她语气所流露出来的这般深情。   经过前妻的事,他已分辨不出真情与假意的界线。   当年他从来不曾怀疑过前妻的真心,却在某一日赫然发现那些他以为的真情全是虚假的。   因此现在面对奚荷月,他真的不知是否该相信她,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她拒絶了风清波及石戈、用心的对待身为傻子的他时,他开始有些相信她了,甚至也感觉到她在他心中已经有些不一样。   也许……他真的可以相信,这五年来她对他的心意未曾变过……   可思及前妻的事,牧萩尔忍不住又有了怀疑,就算她的威情是真的,她对他的恋慕之情又能维持多久不变?   他凝视着她,奚荷月也抬眸迎向他,她的眼神柔得宛如冬天的煦阳,悄悄融化了他眼底隐隐透着的那层寒霜。   他未察觉在她盈满爱意的目光下,他冷硬许久的心逐渐软化,望着她的眼神里也透着一丝暖意。   一旁的菊儿发现两人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彼此,打从心底为自家王妃欣喜。王爷终於会回应王妃的情意,这两人八成就是在眉目传情吧,只是好奇怪,此时的王爷看起来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傻气,甚至像个恋爱中的男人呢。   「王爷,奴婢把大仙小仙带来了。」桃娘推开门,带着两只狐狸回来。   听见她的声音,牧荻尔挠着脸颊,傻笑着收回视线。   「方才不知为什麽,突然觉得王妃生得比花还好看。」竟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心里似乎也洋溢着温柔。   她喜逐颜开,眉梢眼角全都染满了欢喜。   她脸上的粲笑,美得令牧萩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後才低头望向窜到他脚边,亲密的扒着他腿的狐狸大仙。   他弯腰抱起它,点了点它的鼻子,「你这小狐狸真爱撒娇。」   见它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奚荷月有些疑惑,「大仙真奇怪,有时会主动亲近王爷,有时却又完全不理王爷。」   听见她的话,怕被她看出什麽,桃娘急忙跟着附和,「可不是,大仙性子真是善变,一会跟人亲近,一会儿又置之不理。」   这只狐狸先前曾遭到猎人射伤,也不知是怎麽逃掉的,被王爷带回别庄里救治,本来治好它的伤後便要放它离去,它却缠着王爷不肯走,於是就一直在别庄里养着了,直到日前王爷奉旨迎娶王妃时,才命人将它从别庄带过来。   它八成是能嗅得出王爷的气味,所以不管王爷扮成什麽样子它都认得,也格外亲近,对於假扮成王爷的小凌子也才完全不理会。   牧萩尔拍了拍它的头,傻气的警告着,「你下次再不理我,我就不跟你玩了。」   听见他孩子气的话,奚荷月笑着抱起蹲坐在一旁的狐狸小仙,「还是小仙温驯些。」   见她专心逗弄着小仙,桃娘悄悄走到牧萩尔身边,以极轻的声音说了句,「王爷,伍总管说乐平侯已抵达城外的脚庄。」   他顺着狐狸的毛,唇瓣微动,低声吩咐,「叫小凌子过来替我,我待会过去见他。」旋即又以正常的音量说:「桃娘,我要吃甜糕。」   「奴婢这就去拿。」桃娘福了个身便往外走,去通知小凌子过来顶替王爷。   不久,桃娘带着糕点回来,悄然朝牧萩尔微微点了个头,暗示她已让小凌子从密道过来。   牧萩尔跟大仙、小仙再玩了片刻,便藉口累了,走向寝房。   「王爷是不是身子哪里不适?」奚荷月关心的跟进去。他昨日才掉进莲池,她担心他是不是着了凉。   「没有,只是困。」他一脸困倦揉着眼,扯下外袍躺上床,挥手赶她出去。「你去帮我看着大仙,我要睡觉,不要吵我。」   「好,我不吵你,你睡吧。」见他似乎只是想睡,她替他盖好被子,然後走出去。   走回厅里,她就看见小仙想跟大仙玩,但大仙泼辣的凶它,不让它靠近,小仙退缩了下,下一刻又不死心的再往前,抬起前爪挠了挠大仙,似在讨好它。   奚荷月莞尔一笑,走过去蹲下身顺着大仙的毛。   「大仙乖,别闹,等王爷睡醒再跟你玩,你先在这儿跟小仙玩。」   大仙不理她,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和小仙。   见大仙不理自己,小仙只好抓着大仙的狐狸尾巴玩着,片刻,大仙很不耐烦的扭过头,朝它嘶吼了声,小仙吓到了,委屈的呜呜低鸣了声。   「大仙,你别再凶巴巴的欺负小仙了。」奚荷月失笑道。   大仙睨她一眼,又懒洋洋地趴在地上,闭起眼不理人。   小仙悄悄挪到它旁边趴下,睁着黑亮的圆眼,骨碌碌的看着大仙。   「小仙好像很喜欢大仙。」菊儿笑道,「可大仙偏偏对它很凶。」   「喂牠们吃东西的时候,小仙还会让着大仙呢。」桃娘点头同意,「不过大仙吃完自个儿那份,倒也不会去抢小仙的。」   三人说笑着好一会儿,屋外的雨势忽然转大,雨声浙浙沥沥作响,奚荷月抬头往窗外瞥去,外头天空一片阴暗,连带的屋内也暗了下来。   「菊儿,把屋里的烛火点上吧。」她吩咐完便走进寝房,也将寝房内的烛火点燃,免得牧荻尔醒来见屋里一片黑会害怕。   狐狸大仙也跟着她走到寝房里,担心它会窜上床吵到牧萩尔,奚荷月正要赶它出去,它却在床榻边嗅了嗅,便又踱了出去。   见状,奚荷月心忖,大仙居然这般有灵性,见到牧萩尔在睡觉,竟也乖顺地没去吵他。望见床榻上的「牧萩尔」睡得很沉,她也轻声离开。   「牧萩尔」睡过了酉时才被奚荷月叫醒。   「王爷,起来用晚膳了。」   扮成牧萩尔的小凌子在装睡时,不小心真的睡着了,睡眼惺忪间,瞅见屋里点了烛火,他嘟囔问道:「天黑了?」   「嗯,都酉时了。」   发觉此刻站在床杨边回答他问题的人是王妃,小凌子整个清醒过来,急忙翻身下床。   见她拿了外袍要帮他穿上,他忙伸手接过,自个儿套上,不敢让她服侍。   奚荷月顺手想帮他拉上衣襟,小凌子急忙避开。   「我自己来。」他低着头赶紧将衣裳穿好。   察觉眼前人有些异常,奚荷月不解地问:「王爷怎麽了?」   「没,我肚子饿得慌。」他随便编个藉口。   「晚膳已送过来,我们出去吃吧。」她微笑道。   当她主动牵握着他的手时,小凌子吓得连忙抽出手,大步走出寝房,为了掩饰,他一边叫嚷着,「好饿、好饿,快饿死我了!」   一来到桌前,他便立刻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扒起饭。   「王爷,吃慢点,小心噎着了。」见状,奚荷月出声劝道。   「是呀,王爷,菜多着呢,您慢慢吃。」桃娘也跟着附和,就怕小凌子吃相太难看,会不小心露了馅。在奚荷月跟前她不敢明着提醒,只能悄悄朝他便了个眼色。   小凌子接收到桃娘暗中投来的警告眼神,尴尬的咧着嘴笑道:「我饿嘛。」他稍稍放慢扒饭的速度,埋头吃着。   吃完,见两只狐狸趴在一旁,他便走过去蹲下身逗弄它们。   狐狸大仙没理他,狐狸小仙则是抬头看了看他,轻蹭了下他伸来的手。   坐在桌前用膳的奚荷月看见,不禁又纳闷地道:「怎麽王爷睡一觉醒来,大仙又不理王爷了?」   「是呀,它可真是难以捉摸。」桃娘心慌的赶紧附和。   小凌子伸指戳了戳大仙的脑袋,「你怎麽不理我?」不意大仙竟然凶悍地朝他挥去一爪。   「你还敢凶我!」小凌子有些恼怒地用力戳着它的脑袋。   大仙似乎被激怒了,猛然伸出和爪攻击他,这回小凌子的脸被它的爪子抓到,痛得小凌子哀号出声。   望见这一幕,奚荷月急忙起身想过去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才走一步,她便骇然地停下,瞠大眼瞪着小凌子,「你是谁?!」   一旁的菊儿也瞧见了,指着眼前穿着王爷服饰的人惊道:「王妃,王爷的脸怎麽……」   「啊——」瞥见小凌子脸上那层人皮面具被大仙的利爪给抓了下来,脸也受了伤,桃娘捂着嘴惊呼了声,下一刻,她飞快奔过去,企图挡住小凌子的脸。   奚荷月疾步走过去,推开挡着他的桃娘,只见小凌子还想抓起人皮面具戴上,她立刻伸手夺下他手上的人皮面具,厉声质问:「你是谁?为何假扮成王爷的模样?」   「我、我……」小凌子吓坏了,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他吓得结结巴巴,奚荷月厉阵转而扫向桃娘,「桃娘,你来说,他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成王爷的模样?真的王爷呢?」方才她竟想掩护他,可见她早就知情。   桃娘手指紧绞着衣裙,低头没有答腔。   没想到竟然会被王妃发现小凌子假扮成王爷的事,一时间她也吓得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掩饰才好。   见两人都闷不吭声,奚荷月更加震怒,「好,你们都不说,菊儿,去请伍总管过来。」   闻言,桃娘惊慌地阻拦她,「别去,王妃,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出去,我说便是了。」一旦闹了出去,一定会被潜伏在王府里的探子发现,他们把这件事传回陛下那里,王爷装傻的事便会暴露了。   奚荷月面含怒色的瞪着她,等着她说明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开口前,桃娘走到门边打开门探头朝外看了看,此刻屋外正下着滂沱大雨,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会靠近这里,她小心的关好门走回来,理了下思绪,这才缓缓启口,「是王爷吩咐小凌子扮成他的模样。」   「王爷为何要这麽做?他现在人在何处?」奚荷月睐向一旁不停发着抖的小凌子,又将视线调回,质问。   「王爷先前有事出去了,小凌子才扮成王爷的模样,至於王爷的去处奴婢也不清楚。」王爷是去找乐平侯祛毒,但此事她不敢向奚荷月泄露。   思忖片刻,奚荷月立刻明白了。「他是不是那时说困了回到寝房後,便让这人扮成他的模样?」   「是。」   从桃娘的话里,奚荷月灵光一闪,有了个大胆的假设,「所以王爷他根本没有变傻?」   桃娘神色惊惶的双膝跪下,「求王妃千万不能将这件事传出去,否则陛下得知後,一定饶不了王爷。」   「他为何要装傻?」奚荷月神色凝重的不答反问。   「陛下派人在王爷的茶水中下毒想害死王爷,王爷会这麽做也只是为了自保,他若不装傻,陛下定然不会放过他,王爷也是出於无奈。」   奚荷月不禁震愕,可想了想却隐约觉得牧隆瑞会这麽对付牧萩尔也是意料中的事。叔父曾告诉过她,陛下这几年诛杀了不少朝中大臣,接下来的目标恐怕是当年辅佐他登基的三大功臣——旭王、国师,以及镇国元帅。   奚荷月慢慢镇定了下来,决定等牧萩尔回来,开诚布公地与他谈谈,告诉他她无意帮着陛下对付他,希望他能相信她。   做好决定,她神色逐渐趋於柔和,温声对桃娘说:「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保密,不会声张出去,你起来吧。」她伸手扶起桃娘。   「多谢王妃。」桃娘爬起身,轻吁了口气。   奚荷月接着看向小凌子,将手里的人皮面具归还给他,「你把这戴上吧。」   小凌子战战兢兢的接过,转身背对着她,将人皮面具戴上,才转过来。   奚荷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唯妙唯肖、此刻多了爪痕的脸,忍不住赞叹,「真像!」只怕与本人站在一块,也教人难以辨别究竟谁真谁假。   见王妃无怪罪之意,小凌子忍不住骄傲说:「这是出自王爷之手,自然是巧夺天工。」   「你说这人皮面具是王爷所做的?」奚荷月瞪大眼。   「是啊!王爷可……」   桃娘出声喝止他,「小凌子!」   察觉自个儿似乎多嘴了,小凌子连忙低头噤声,不敢再多话。   明白桃娘对她还不放心,奚荷月看向她,再次保证,「桃娘,王爷的事我絶不会说出去。」   桃娘点头,「奴婢相信王妃,只是王爷的事,奴婢不敢私下议论。」她虽然看出王妃对王爷有情,可她到底是奉陛下之命嫁过来监视王爷之人,能不能完全相信她还不确定,因此不敢泄露太多让她知晓。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我再自个儿问王爷。」明白桃娘的顾虑,奚荷月没再追问,眸光不经意瞥见蹲坐在一旁的狐狸大仙时,她一怔。   先前牧萩尔还没离开时,大仙对他很亲昵,现在却对这扮成他的小凌子全然不理,她不禁联想到大仙也会对风清波和石戈主动亲近……她蓦地神色微变,抬眸望住桃娘,「那风清波和石戈真的是王爷的朋友吗?」   「这……」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此事,桃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奚荷月紧接着再问:「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全是王爷易容假扮的?」既然牧萩尔能制作出如此精巧的人皮面具,再做其他的应也不难。   桃娘有些错愕,没料到她竟会猜到这点。   瞥见她的表情,奚荷月便知自个儿没猜错。   「他为何要这麽做……」她低哺。   想起风清波对她的轻薄调戏以及石戈含蓄的向她表露情意的事,她心头忽地一寒,他竟扮成别的男子来试探她!   她忽然想起神州传来的一则试妻的故事——   有个男人某天看见一位身着丧服的妇人在坟前哭着,却又一边手持扇子拚命揭着坟头,他询问妇人之後得知,她丈夫临终曾说,只要坟墓的土干了,就准许她再改嫁他人,所以才会拚命扬坟。   他回家後便将所见的情景告诉自己的妻子,妻子听完便斥责那妇人无耻。   男人问妻子,「若是我死了呢?」   妻子坚定回答,「我定会守节,从一而终。」   不久,男人生了一场大病而过世。   在办丧事时,有个自称是他的弟子,年轻俊俏的书生,带着仆人前来寻男子。如今得知老师已死,便暂时留下替老师尽孝。   在书生温柔体贴的对待下,妻子对书生颇有好感,两人时常眉目传情,更许下了婚约。   有日,书生陡地病得头痛欲裂,书生对妻子说,他这病是宿疾,须服食新丧者的脑才能够治好。   那妻子想到丈夫才刚过世不久,为了帮未来的夫婿治病,她拿着斧头去把丈夫的棺木劈开,想取出丈夫的脑子,给新欢服用,以治头痛之症。   结果棺木一劈开,那丈夫竟从棺木内站了起来,原来他根本未死。   那书生是他伪装的,用来试探妻子的忠诚。   最後他讲了一句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然後留下妻子,飘然而去。   「莫非……他是想要试探我?」奚荷月不敢置信的看着桃娘。   对此事桃娘低垂着头不敢多说什麽。   奚荷月失神的走到桌前坐下,十指紧掐着掌心。   「王妃,您没事吧?」菊儿见她脸上浮现一抹愠色,更多的是痛楚,不禁有些担心。   她轻摇螓首,不言不语的坐着。   小凌子和桃娘则暗自焦急,如今不仅小凌子被识破了身份,王妃还得知风清波与石戈也是王爷扮的,等王爷回来,他们该如何交代才好?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怎麽也化不去的凝重氛围。      第七章   小凌子满脸不安地回到寝房去守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於等到牧萩尔回来。一见到他,小凌子立刻惶恐的道:「王爷,王妃知道我假扮成您的事了。」   「什麽?!」牧萩尔震愕。他自认所做的人皮面具天衣无缝,即使小凌子与他站在一块也分不出谁是真的,怎麽会被察觉?   小凌子急得跪下,将经过一一说明。   听完,牧萩尔垂眸不语。   「都是小的不好,误了王爷的事,请王爷责罚。」   片刻後,牧萩尔摆了摆手,「罢了,这事不怪你,你下去歇着吧。」   「是,小的告退。」小凌子苦着脸,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连忙退下。   沉吟须臾,牧萩尔走出寝房。   不知自个儿闯下大祸的狐狸大仙一看见他,立刻起身朝他走过去,亲昵地在他的脚边蹭了蹭,他弯腰顺了顺它的毛。   房内的奚荷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察觉她的目光也抬眸回视着她,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声。   在见到狐狸大仙主动亲近他时,奚荷月便知道眼前这人是真正的旭王牧荻尔,她起身朝他走过去,「我只问王爷一件事,王爷扮成风公子和石公子,是在试探我吗?」   沉默片刻,他颔首,「没错。」   「为什麽?」听见他亲口承认,她的心瞬间彷佛被人撕裂了一道伤口,心情难以平静。   因为自尊,牧荻尔无法告诉她,那是因为他在前妻的背叛下无法相信女人,所以才一再扮成别的男子试探她,想考验她能不能禁得起诱惑,仅轻描淡写的表示,「你是陛下派来的人,我无法相信你。」   这麽敷衍的回答她无法接受,「你一再扮成别的男子来调戏我,只因为我是陛下派来的人?」被自己深爱的男人一再试探,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他把她的一片真心踩在地上践踏,五年的相思之情得到的竟是他这样的对待,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五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原本陛下是安排我堂妹嫁给你,是我进宫去求陛下,他才答应让我代嫁,因为能再见到你,出嫁前的那段日子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   她沉痛地望着他。「这五年来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吧?你早就不记得我,我却还痴痴的对你念念不忘!你可知道我当初是抱着怎麽样的心情嫁给你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止不住的眼泪像奔流的泉水般滑落她的脸庞,「如果你怀疑我嫁给你别有用心,你可以防备我,但是你怎麽能这样羞辱我?你把我当成什麽?轻浮不贞的女子吗?」   看着她泪流不止,牧萩尔的心蓦地威到一阵阵抽疼,可面对她的质问,他却一句话都无法回答。   没错,这五年来他确实从未想过她,当年救下她只是举手之劳,他从未刻意惦记,未曾想到当年年仅十二、三岁的她,会牢牢记着他,还费尽心思的想嫁给他。   她此时所倾吐的浓烈情意,彷佛汹涌的浪潮,朝他席卷而来,她所说的这五年的思念亦宛如蚕丝,密密的将他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   她……竟是这般的爱着他……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见他连一句辩解、一句澄清、一句道歉也不说,奚荷月觉得自个儿的心像被狠狠揉碎般剧痛难忍。   「菊儿,去收拾收拾,我们离开吧。」既然他从未相信过她,她再留下又有什麽意思。   在一旁目睹一切的菊儿早就为主子心疼不已,可听见她的吩咐又迟疑了下。「王妃,真的要走吗?」这会外头夜已深,雨又大,要走也别选在这种时候呀!   奚荷月不再多言,迳自转身回到寝房,亲自动手收拾。知道主子一向倔强,如今她心意已决是改变不了的,菊儿也只能进房帮忙收拾。   在收拾的过程中,奚荷月仍怀抱着最後一丝希冀,若是他开口要她留下来,她就不走。   可眼看她们都已经收拾完了,他却连进来看一眼都没有,深沉的痛淹没了她,她心碎的拿着包袱,走出寝房。   菊儿也抱着个包袱紧跟在後。   临走前,两人四目相交,她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许哭,看着他脸色铁青的瞪着她,仍未开口挽留。她别开头,不再看他,只淡淡的留下一句话——   「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不会透露出去。」推开门的刹那,他还是没有阻止她,她唇都咬得发白,走进滂沱大雨中。菊儿赶紧拎了支伞替她撑着。外头风雨虽冷,但此刻奚荷月的心更冷。   而寝屋里,目睹一切的桃娘见牧萩尔一直没开口,漠然的让王妃离去,不禁担忧问道:「王爷,让王妃就这样离开妥当吗?」   「她想走就让她走!」他面有愠色。   他不明白,他只不过是想知道她能不能禁得起诱惑罢了,值得她那麽愤怒吗?居然任性的闹着要离开王府,难道她对他的感情到头来也只有这般而已?明明不久前还说她有多爱他,现在竟然说走便走。   他烦躁的转身走进寝房,试图忽视胸口阵阵躁动的激烈情绪,似乎还夹杂着一抹熟悉却又陌生的揪疼。   有点像他撞见前妻的私情时的感觉,却又不太一样。   那时是失望又痛心,而此时却是心疼和後悔。   方才他其实是想挽留她的,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她步入雨中时走得那麽决然,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让他莫名有种被抛弃的心慌。   抬眼看着与她共住多日的寝房,眼前依稀浮现这些日子来与她相处时的一幕幕情景,她对他的好一点一滴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她为了他严惩欺负他的人;不让他被人看轻教他算数;陪他玩各种游戏只为令他开心……然而再眨眼,寝房里已空无一人,他耳边蓦然回荡起她方才吟的那几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胸口猛地一震,旋即冲出去,大步跨入雨中。   他一路疾奔到王府外,可漆黑的夜里已看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只有不停下着的滂沱大雨。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麽留下她,只知道他不能让她走,在他被她的深情和执着震慑後,在他开始相信她的感情後……   可不见了,她不见了!   望着茫茫的雨雾,他心头堆满了说不出的懊悔。   桃娘也跟着他跑了出来。   「王爷,您若想找王妃,奴婢待会请总管派人去找,外头雨大,您先进屋吧。」桃娘劝道,在心里轻轻叹患着。   他在雨中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桃娘,我真的做错了吗?」   「奴婢也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做错了,奴婢只知道王妃一定对王爷用情很深。」   「菊儿,都怪我连累了你。」   喂菊儿喝完药,奚荷月歉然地看着发着高烧的她。   「王妃别这麽说,是我自个儿没用,淋个雨就病倒。」菊儿嗓音哑得厉害,一向红润福泰的脸庞和唇瓣都苍白得不见血色。   「别再叫我王妃,我已离开王府,不再是王妃了。」旭王妃这个头衔她曾梦寐以求,可完成心愿後,如今剩下的只有满腔的苦涩。   「那……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小姐吧。」   「嗯。」   菊儿昏昏沉沉的半阖着眼,又要睡着前喃喃地对她说了句,「小姐,别再伤心了,为了一个不在乎您的人难过,不值得。」   她的话,令奚荷月心头猛然一痛。   为了不在乎她的人难过不值得?   是呀,确实是不值得,五年的相思之情得不到回报也就罢了,还换来了那样的侮辱,她何苦再惦记着他……   只是这道理她明白,心里的痛却不会因此消失。   「菊儿睡着了?」一名容貌娟秀的女子端着午膳走进屋里。   她悄悄抹去眼里的湿意,回头说:「刚睡着。」   袁宿琴将饭菜搁在桌上,微笑着招呼奚荷月,「奚姑娘过来用午饭吧。」   「多谢韦夫人。」她走到桌前坐下。   「奚姑娘无须这麽多礼,我跟你很投缘,又虚长你几岁,不如往後我称呼你妹妹,你唤我一声姊姊可好?」袁宿琴笑着提议。   她与丈夫韦照前日进城,由於有事耽搁而错过出城的时间,见城门已关,他们便驾着马车准备要找客栈投宿,正巧过见奚荷月和菊儿在深夜时分狼狈不堪的走在大雨中,遂停下载她们一程。   「你们要去哪?雨下这麽大,我们送你们一程吧。」当时袁宿琴这麽问她。   奚荷月摇着头木然道:「随便哪里都好。」脸上有着掩不住的伤心。   见她没说出个地点束,袁宿琴想了想说:「这会儿城门已关,我们要去找客栈投宿,不如你们跟我们一块去吧?」   见奚荷月点头答应,她和丈夫载着她们一块前往客栈。   第二天一早,准备离开时,听见她们在为不知该去哪发愁,又见奚荷月神色明显有心事,她便出声邀请,「你们若没地方去,不如暂时去我们村子里吧,我们那儿虽然偏僻,可山明水秀,光看着那儿的景色,心情便会舒坦起来。」   没想到她们俩刚到村子那晚,菊儿便病倒了。   「难得你不嫌弃,那以後我就叫你一声姊姊。」奚荷月脸上强挤出一抹笑。   袁宿琴笑吟吟颔首,「能多个妹妹真是太好了。」   「姊姊,我们萍水相逢,却蒙你们收留,菊儿病了,还劳烦你们请来大夫,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奚荷月真心的感谢他们夫妇俩。   「别这麽说,我们在那样的大雨夜里相遇,便是有缘。」袁宿琴迟疑了下欧口,「我有一事想请教妹妹。」   「姊姊请说。」   「妹妹可是旭王前阵子新迎娶的王妃?」   奚荷月心知必是先前菊儿唤她王妃时被听见,袁宿琴才有此一问。虽然与她才相识不久,可也不知为何,奚荷月直觉她是个信得过的人,因此略一犹豫後便坦然承认。   「没错。」   见她承认,袁宿琴神色并没有特别变化,反倒追问:「那妹妹为何会在深夜冒着大雨离开旭王府?」她面露关心。   这次奚荷月垂眸,静默着没有回答。   见状,袁宿琴温言道:「若妹妹不想说我就不再问了。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麽需要尽管跟我说。」   她欠旭王一个恩情,若是可以,她希望能帮得上他们的忙,偿还这个恩情,这也是她留奚荷月住下的原因。   走出房间後,看见丈夫,袁宿琴连忙走过去低声问:「怎麽样?可有打探到什麽?」   「没有。」韦照摇头。「城里没流传什麽风声,不过我观察了下,王府倒是派了不少人手在暗中找人。」   袁宿琴叹息一声,「不知她跟王爷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他们那天是替村子里的人载运收成的庄稼到城里卖,原本这些事一向都是由村长的儿子帮忙,但前几天村长的儿子到外地去了,才会由他们两个年轻人来做。   而村里一个老伯又将他四岁的孙子托他们送回给他住在城里的儿子,可他们一时找不到对方的住处,绕了半夜直到入夜後才找到,才会错过出城的时间,更在後来巧过奚荷月主仆。   「你也问不出什麽吗?」韦照询问妻子。   「她不肯说,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我们才相识不久。」   「宿琴,依你看,我们该不该通知王爷说她在我们这里?」韦照语气有些迟疑。   袁宿琴沉吟须臾,「过几日再看看吧。」   身为背叛牧萩尔的人,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再见他。   当年他没杀他们,还成全了她和韦照,他们两人一直心存威念,前阵子听说他因中毒而变成了个傻子,她曾想去探望他,但後来由於种种考量而没有去,且她与韦照皆不擅医术,去了对他也没什麽帮助。   後来,陛下赐婚,得知他再迎娶了新王妃,她曾暗自期望他的新王妃能好好照顾他,没料到却在雨夜中遇到出走的新王妃,当时新王妃还一脸悲伤欲絶,也不知发生了什麽事。   她很希望能帮上什麽忙,因此现下当务之急,就是先弄清楚王爷与奚荷月之间发生了什麽事。   「王爷,有王妃的下落了。」伍连郡一收到消息便前来禀告。   「她在哪里?」牧荻尔语气有丝急切。   伍总管面露犹豫。   「还不快说!」他催促着。   「王妃目前人在城外一处偏僻的村子里。」伍连郡还在考虑着该不该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   「她怎麽会跑去那种地方?」   「派出去打探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那夜王妃离开王府後,遇到来自那个村子的人,便一起到客栈投宿,又在第二日随之前往村子居住。」   闻言,牧萩尔脸上登时面露愠怒之色,「她竟然轻易便跟着陌生人走,万一对方心存歹念怎麽办?那村子在哪里?叫人备车。」他起身就要走出去。   见他似乎要规自前往,伍连郡迟疑了半晌,终於鼓起勇气开口,「王爷,那人似乎是……韦照。」   一旁的桃娘听见这个名字,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张地觎向自家主子。   牧荻尔脸微微一僵。「你说什麽?」   伍连郡忍着不从他周身传来的骇人寒气下逃走,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次。「把王妃带走的人似乎是韦照。」   当年王爷放走他和前王妃之後,便没再过问他们两人的去处,因此并不知他们在城外一处偏僻的村子里隐居下来,过起男耕女织的生活。   他虽知道这件事,但由於那两人这几年来鲜少入城,王爷也从不提起,因此他不曾禀告此事。   牧萩尔收回要往外走的脚步,重新坐下,缩在衣袖里的十指紧掐着掌心。   见他神色阴惊,伍连郡沉吟了下转开话题,「王爷,乐平侯说上次的毒只解了一半,让王爷尽快再过去一趟。」   沉默好半晌,他才出声,「连郡,你替我去走一趟。」   他虽没有说清楚,但跟着他十几年的伍连郡岂会不明白,他要自己去韦照那里探视王妃,立刻应声,「是,小的这就过去。」   他接着再请示,「王爷,府里那些探子都在打听王妃为何出走的事,这事要怎麽做才好?」   「你让人放出消息,说因为她欺负桃娘,被我赶出去。」府里的人都知道他「变傻」之後非常倚赖桃娘,若是有人欺负她,他必然会为桃娘出气,如此回答絶不会引起怀疑。   「是。」   待伍连郡离开後,牧萩尔胸臆间那股暴怒再也压抑不住,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地面。   「王爷!」桃娘满脸担心。也难怪王爷这麽生气,这韦照到底是怎麽回事,当年他带走前王妃,现在又带走王妃,他究竟想怎麽样?是不是只要是王爷的妃子,他都想抢走啊?   半晌後,他逐渐控制心头的躁动与不安,倏地站起身,「我去找乐平侯,你让小凌子过来顶替我。」   「是。」   「……师兄发现马鞍松脱,明白被动了手脚,索性将计就计,顺势坠马受了些伤,担心陛下觉得他伤得不够重,又派人下毒手,於是他又让自个儿染了风寒,这会伤上加病,应该能暂时让陛下安心了。」   乐平侯闻人尹,字少尹,一边替牧萩尔施以金针祛毒,一边说明自家师兄,亦是当朝国师夜离目前的情况。俊雅的脸庞时时挂着笑容,看起来十分随和可亲。   说完,见牧萩尔似乎没在听,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麽,他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招回他的思绪。   「王爷在想什麽?我都说了半天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牧萩尔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榻上,胸膛和头部紮了数支金针,他抬眸看了闻人尹一眼。   「夜离坠马受伤的事,我已收到消息。」夜离与他一样,是当年辅佐牧隆瑞登基的三大功臣之一。   当年他们之所以会选择支持八皇子牧隆瑞,是因为他当时表现得贤明谦和,可谁知他们全都看走眼了,登基不到两年,他便显露暴虐多疑的本性,设立暗卫,监视朝臣,大肆排除异己,诛杀反对他的大臣。   掌握大权之後,牧隆瑞开始对付当年助他登基的三大功臣,他、夜离,以及镇国元帅上官凤驰。他最先下手对付的是手握重兵的上官凤驰,从上官凤驰手中收回了五分之四的兵马。接着派人在他的茶水中下毒,最後则是夜离。   他们三人自然不可能任由牧隆瑞宰割,但因数年前诸皇子的夺位之争,导致日耀皇朝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伤亡惨重,因此他们商量後决定,这次将尽量在不引起动乱的状况下,推翻牧隆瑞,扶持另一名当初被夜离秘密救下的皇子登基。   扎完针,闻人尹接着拿起一把匕首,对他说:「接下来要请王爷忍一忍,我要割个血口子,将你体内的残毒透过血液引出。」   牧萩尔伸出左手,「动手吧。」他很信任闻人尹的医术,对他的话毫不怀疑。当初他不慎中毒,便是靠着闻人尹送他的解毒丹暂时压住毒性,才没有当场毒发身亡。   闻人尹俐落地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伤口,「师兄让我转告你,他已摆好了瓮,现下就等着陛下自个儿钻进去,还请王爷再忍耐一阵子,等候时机成熟。」换言之,他师兄是要旭王继续装傻,等候时机。   「还要再等多久?」   「依师兄估计,应不出半年。」闻人尹取来一只杯子,放置在他手臂下,腥红中夹着丝丝墨黑色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流进杯中。   看着从他手上流出的血,闻人尹啧啧称奇,「还好当时你立刻服下了我给你的东毒西毒南毒北毒什麽毒都能解的大解丸,要不然这玩意儿毒性这麽烈,你的命恐怕早已不保。」   牧荻尔点头,「多亏了你的解毒丹。」   闻人尹一手拿杯子,一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只瓷瓶递给他。   「这是补心补肝补肺补肾什麽都补的大补丹,你这阵子身体被剧毒摧残,会有些虚弱,等解完毒後,每三日服用一颗,休养一阵子,身子便能复原。」   「多谢。」牧萩尔收下。   「这也不是白给你的,还请王爷再帮我做几张人皮面具。」闻人尹立刻笑嘻嘻索讨谢礼。牧萩尔所做的人皮面具精巧絶伦,连师兄都赞不绝口,央他做了两张,他原本也有一张,但已送了人。   牧萩尔没出声仅是点点头。   谈完了正事,闻人尹按撩不住好奇心,把一直想问的话问出口,「王爷,我听说你的王妃离府出走,可有这事?」   牧萩尔倏地沉下脸色,没答腔。   「也就是有了。」仗着与他有多年的好交情,闻人尹丝毫不怕他摆臭脸,继续追问:「她是牧隆瑞派来监视你的吧,为什麽会在这时离府出走?」   怔怔望着手臂伤口,流出的血已渐渐不见墨黑色,牧荻尔脑海中浮现那日奚荷月悲怆欲絶的神情——   「你怀疑我嫁给你别有用心,你可以防备我,但是你怎麽能这样羞辱我?你把我当成什麽?轻浮不贞的女子吗?」   见他黯然不语,闻人尹原本嘻笑的神情转为认真,「看你这表情,一定发生了什麽事吧?」   许久之後,牧荻尔才徐徐启口,「我做了一件事。」   「什麽事?」   「我用易容之术扮成不同的男子故意向她求欢示爱,被她发现了。」   闻人尹讶异的瞠大眼,「什麽?你若是不相信她,提防着她便是,为何要这麽做?」他不认同的皱眉,实在搞不懂牧荻尔在想什麽。「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一个从神州传来的试妻故事。」   牧萩尔苦笑,他也听说过这个故事,当初之所以扮成不同的人试探奚荷月,可以说便是受到这则故事的启发。   「後来呢?她怎麽知道?」闻人尹追问。   牧萩尔语声有些低沉,「就在你抵达那天,我过来见你,而扮成我的小凌子戴着的人皮面具,不慎被一只狐狸给抓下来,被她撞见……」   听到这里,闻人尹更加讶异,「这麽说她也知道你装傻的事了,会不会将消息传回宫里?」   「她亲口答应过不会泄露出去。」   「她的话可信吗?」闻人尹有几分疑虑。   「我相信她。」   闻人尹暗暗翻了个白眼。既然相信她,当初又为何要假扮成不同的男人去向她求欢示爱?「总之,一连发现你瞒了她那麽多事,又那样测试她,她大怒之下,便离府出走。」   「少尹,你觉得我这麽做错了吗?」牧荻尔望着好友。   闻人尹抬手摸着下颚,思忖了片刻表示,「我想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装傻一事攸关性命,倒也没什麽好气,可扮成不同男子来试探她的事嘛……我只知道换成了是我,八成会赏你几个巴掌,再踹你几脚,然後从此一刀两断。被人这麽怀疑自个儿的真心,我想换作任何人都很难忍受吧。」   见牧萩尔在听完他的话後眼神一黯,闻人尹忙拍拍他的肩安慰他。   「切,她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再把她找回来不就得了,若是你对她有心,好好解释清楚就是了。」      第八章   探了探菊儿的额头,感觉她的烧退了些,奚荷月总算安心了,拿着巾子温柔的替她擦了擦脸。看她睡得很熟,奚荷月轻轻站起来,端起脸盆要出去再打一盆水进来,刚走到门口便见到袁宿琴。   「妹妹,有人来看你。」   「谁呀?」她不解地问。她在这儿无亲无故,想不出会是谁来看她。   「是旭王府的伍总管。」   「他怎麽会来这儿?」奚荷月诧道。「难道是姊姊……」   袁宿琴赶紧澄清,「不是我去通风报信,是伍总管自个儿找来的,也许是那夜我们投宿客栈时被人瞧见了,伍总管便循线找来。」   「那……姊姊替我推了吧,我不想见他。」既然离开了,她不想再跟旭王府的人有任何瓜葛。   「也许伍总管是来接你回王府的。」袁宿琴劝她。   奚荷月神色平静地轻摇螓首,「我不会回去。」五年的相思换到他那样的对待,她的心已死。   这两日她细细想过,这些年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在惦记着他、想着他,他不曾把她放在心头,全是她在自作多情,可笑她当初还抱着想与他生死与共的念头而嫁给他,真傻。   她已想通,不想再一个人痴守着这样的感情,既然他没将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自苦,执着的不放手?   袁宿琴细细端详着她的表情,「你真的不想回王府?」   「是。」她毫不迟疑地颔首。   「妹妹,我不知道你究竟与王爷发生了什麽事,可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袁宿琴柔声再劝。   「没什麽好考虑,我离开对他和我都好,姊姊不必再劝我了。」既然他对她无心,勉强在一起,只怕两人都难受。   见她心意已决,袁宿琴叹息道:「好吧,我替你回了伍总管。」   见她旋身要走,奚荷月才想到什麽叫住了她,「姊姊等等,我写封信请伍总管替我带回去。」   「这是王妃托小的带回来给王爷的信。」伍连郡将手里的信呈给牧萩尔。接过信,牧萩尔立刻拆开细读。   王爷:   与您夫妻一场,就宛如作了一场梦,如今这梦已醒。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五年的相思如今终於穷尽,情断梦醒,从今而後天各一方,盼王爷珍重。   看完信,牧萩尔紧抓着信纸,「情断梦醒」!这四个字犹如一记重槌,狠狠击痛他的心。   半晌後,他才抬眼望向伍连郡,「你去见她,她还好吗?」   「王妃不愿相见,这信是由韦……袁姑娘转交。」伍连郡原本要说「韦夫人」,却想起袁宿琴曾是王妃,因此临时改了口。「据袁姑娘说王妃一切安好,倒是菊儿因淋雨,生了场病,不过目前已没什麽大碍,袁姑娘还说,她会照顾好王妃,请王爷不要担心。」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待伍连郡离开後,牧萩尔低头再望着手里的信,信上她所写的这首诗,在他扮成风清波时曾吟了後半首给她听,没想到如今她竟写下整首诗来还给他。   五年的相思如今终於穷尽,情断梦醒——他的视线死死地紧盯着这几个字,满腔的懊悔化成了无数的虫子在噜咬着他的心。   是怎样的深情让她相思了五年?可他却那般对她……他不禁忆起当年,她稚气的脸庞带着一脸娇羞却又认真的对着他说——「牧哥哥,你帮了我这麽大的忙,长大後我要嫁你为妻报答你。」   「……是我辜负了你。」看着信,他哑着嗓低哺。   村子生活朴实,袁宿琴与韦照所住之处也极为简朴,木造的屋子里仅有两间房,一间夫妻俩住,另一间原本是想让孩子住的,但两人成亲多年,一直未有子嗣,因此房间便空了下来,如今正好让奚荷月与菊儿住。   这儿没有下人,举凡打扫煮饭洗衣等杂事皆得自个儿来,照顾菊儿之余,奚荷月也帮着做些事。   这日一早,她提着水桶,前往村子里的水井汲水,正要将水桶拉上来时,旁边蓦地伸来一只大掌替她一把将水桶提上来。   她侧头看去,发现是一名不曾见过的男子。   她颔首道谢,「多谢。」   「不客气。」   听见他的嗓音,她微愕,不禁细看男子。男子面容很平凡,却拥有一双亮如夜星的眼眸,那黑瞳避也不避的迎视着她,唇瓣噙着抹微笑。   一股怒火陡然从胸口升起,她怒视着他,「你到现在还想试探我吗?」光凭那嗓音,她就认得出他就是牧萩尔。   牧萩尔温声道:「若我想试探你,便不会使用我原来的嗓音与你交谈,我易容来这儿只是不想让别人发觉我的身份。」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要再隐瞒她。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王爷请回吧。」奚荷月提着水桶,转身便要离去。   他朝着她的背影急喊,「跟我回去吧。」   她脚步微顿,旋即又头也不回的离开。   现在才要她回去太晚了,她不想再见到他。   见她渐渐走远,他扬声再说:「我姓牧,以後你可以叫我牧哥哥。」   她紧咬着唇,加快离去的脚步。   他怎麽可以这样?她都已决定对他死心了,他此时再提起往事来撩拨她的心绪是想做什麽?在她心中,当年的那个牧哥哥已死了,他没遵守当年与她的承诺,早就忘了她,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记着那个约定。   她不会再傻下去了。牧萩尔一直凝望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他不会放弃,他会一直努力到她原谅他,愿意跟他回王府为止。他曾错过她,而现在,他只希望能来得及弥补和挽回这个错误。   旭王府。   寝房里,戴了修补过的人皮面具的小凌子假扮成牧萩尔,垮着脸瞪着眼前对着他龇牙咧嘴的狐狸大仙。   「它这麽凶,我怎麽可能驯服得了它?」他哀号。   桃娘在一旁幸灾乐祸,「谁教你上次不小心被大仙给抓下了人皮面具,坏了王爷的事,害王妃离府至今不归。王爷没重重责罚你,只命你要驯服它,让它愿意主动亲近你,已算是宽宏大量,你就别再埋怨了。」   「好桃娘,你别光只是在旁边看,帮帮我出出主意吧,要怎麽做才能让它愿意亲近我?」他早中晚都拿狐狸爱吃的鸡来伺候大仙,可鸡它是吃了,一转头却又对着他亮出一口利齿,完全不领他的情。   桃娘想了想,「不如你抱着它睡三天,等它熟悉了你身上的气味,可能就不会再对你凶了。」   「它哪肯让我抱,我一靠近它,它的爪子就朝我挥过来。」   「那不如我帮你把它绑在你身上。」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见小凌子真拿大仙没辙,桃娘托着香腮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找来了根竹子,再编了个毛球系在竹枝上,递给他,「喏,你拿着这个逗着它玩,兴许玩久了,它就愿意亲近你了。」   她看过王妃用这种方法来逗小仙,小仙似乎玩得很高兴,所以依样画葫芦做给他。   他接过,狐疑地问:「这会有用吗?」   「你不试试怎麽知道。」   小凌子只好抖着竹子将毛球甩向大仙,刚开始大仙没理他,片刻之後它的头才慢慢跟着毛球上下移动着,接着,抬起爪子想拍毛球。   见大仙似乎玩起来了,小凌子一喜,加大了毛球的摆动,大仙也跟着追着毛球。   「似乎有些用呢。」   见状,桃娘得意笑了,「我就说吧。」   「对了,王爷让我扮成他一阵子,他要离开多久才回来?」   「王爷没交代,可他不在这段日子,咱们可得谨慎些,莫教府里那些探子给识破了。」   「我晓得,这次我保证絶不会再出纰漏。」   两人说话问,大仙两只爪子扯住了毛球,将毛球硬生生从小凌子手里拖走,然後低头嘶咬着毛球,不久便将那团毛球咬得稀巴烂,丢到一旁,不玩了。   小凌子愕然的抬头看向桃娘,桃娘摸摸鼻子乾笑。   「我再做一个吧。」看来要驯服大仙只怕没那麽容易。   趁着今日天气晴朗,奚荷月扶着病情已好转的菊儿出来走走。   「晒晒太阳舒服多了。」菊儿眯了眯眼笑道,病了多日,她福泰的脸庞消瘦了些,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则比前几日好多了。   「你身子还没痊癒,别在外面待太久。」担心风一吹她会着凉,奚荷月想扶她回屋里去,另一方面也是她有些不舒服。   「小姐,让我再晒会儿太阳,这几日一直躺在床榻上,都快闷死我了。」菊儿拉着她的手央求。   「好吧,那就再一会。」奚荷月强忍着身子的不适点点头,昨夜她便有些头晕,今日更是隐隐疼痛起来,胸口也闷闷的,她伸手按揉着额际,眸光不经意瞟见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她抬眸望去,发现是牧萩尔,又别开头不想理睬。   菊儿也看见他了,不解地说:「小姐,你瞧那边有个人一直瞧着咱们,钦,啊!他朝咱们走过来了。」   「不要理他,咱们回去吧。」奚荷月扶着菊儿想回去。   觉得自家主子有些不对劲,菊儿问道:「小姐认识那人吗?」   她轻抿了下唇,没答腔。   这让菊儿更加确定奚荷月一定认识那人,不禁回头看了眼,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们要走,加快了脚步朝她们走来。   「我听说菊儿身子不适,我带了些药给她。」拦下她们,牧萩尔将手里的几包药递过去。   这个人面貌平凡,但他的嗓音……菊儿讶异的瞪大眼,「你的声音好像……」在她要吐出王爷那两个字时,奚荷月低声制止她,「菊儿。」菊儿迟疑了下,顿时明白,眼前这人就是王爷没错。   看看自家小姐,再望望眼前的牧萩尔,菊儿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问:「小姐,王爷怎麽会来这儿?他是来接您回去的吗?」   奚荷月摇摇头,拉着菊儿,无视站在一旁的牧萩尔,迈步想要回去,他却伸手拽住她的手臂。   「放开我。」她冷漠命令。   「把这些药带回去吧,这是给菊儿补身子的。」   听见那药是要让菊儿补身,奚荷月略一迟疑,才缓缓接过,「我替菊儿谢过王爷。」   刚接过药,她蓦地眼前一黑,身子微晃了下。   牧萩尔飞快的伸手扶住她,望着她的眼神中充满关心与担忧。「怎麽了?你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她稳住脚步後,推开他退了一步。   「定是这阵子小姐忙着照顾我,累出病了。」菊儿自责的连忙搀扶着她。   「我带你去看大夫。」牧萩尔双眸紧盯着她,从她略显苍白的脸庞,更加肯定她病了。   「不用,我回去休息会儿就好了。菊儿,我们走吧。」她冷淡的回絶,领着菊儿往回走。   牧萩尔默默跟在两人身後,一直来到屋子前,他才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简陋的屋子,他心中五味杂陈,谁料得到这小小的屋子里,竟住了他前後两任的王妃。   回到房里,奚荷月在床边坐下,菊儿不放心的采了探她的额头,低叫,「哎呀,小姐,您在发烧!」一定是那夜淋了雨,这几日小姐又忙着照顾她没能好好休息,才会病了。   「不要紧,我歇歇就没事了。」她躺上床,觉得全身有些发冷,便扯着被子将自个儿裹得紧紧的。   菊儿着急的跑出去想请袁宿琴帮忙找大夫。   但他们夫妻都不在屋子里,菊儿匆忙的要出门去找人,一踏出大门便撞见站在门外的牧萩尔。   她正要开口,眼角却正好瞄见袁宿琴与韦照回来的身影,她想到小姐对他的抗拒态度,又想到他的身份,也不便开口,就略过牧萩走上前,「韦夫人,我家小姐在发烧,能不能请你帮性找大夫过来看看她?」   听见她的话,牧萩尔微蹙眉,立刻往屋子里走。   「这位兄台请留步。」韦照见他面生,上前拦住他。   牧萩尔未回头,仅丢了句「我要带她去看大夫」便走进屋里。   事隔多年再见到韦照与袁宿琴,当年曾有的愤怒,竟彷佛被风蚀化的沙石,早已消散,此刻他一心只记挂着奚荷月。   听见他的嗓音,韦照与袁宿琴皆蓦然一惊,脱口道:「王爷??」   「怎麽你们也认得他?」菊儿一脸纳闷。   袁宿琴诧问:「他真的是旭王爷?!」   「你们不是知道了吗?」菊儿觉得很奇怪,方才明明听他们夫妇俩喊他王爷,怎麽这会又这麽问?   「可他的脸……」袁宿琴像是想到什麽,恍然大悟,「王爷必是易了容。」她只知他精通易容之术,却不曾见过他易容的模样。   「嗯。」菊儿点了点头,急忙跟着进屋去。   房间里,牧荻尔想带奚荷月走,她却不肯跟他走,推开了他。   「我不回去,你走。」   「你病了,得看大夫。」他好书哄着,不敢用强。   「姊姊会帮我请大夫。」她蹙眉,紧扯着被子不放。   「我带你去给少尹看,他的医术更高明。」他耐着性子解释。   「我只是小病,不需要看多高明的大夫。」她还是拒絶。   见两人僵持着,随後跟进来的袁宿琴出声道:「王爷,您先出去吧,让我来劝劝妹妹。」   他望向她,见她朝他点点头,微一沉吟,这才走出去。   「姊姊不要劝我,我不想跟他回去。」在袁宿琴开口前,奚荷月便先抢白。   「妹妹,我看王爷似乎十分在意你,才会亲自过来接你,你为何不愿回去?」   奚荷月摇首,「他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他若没把你放在心上,便不会让伍总管过来,又亲自来一趟。」   奚荷月幽幽启口,「他从来不曾相信过我,总是对我一再试探……」她将他扮成不同的男子试探她的事告诉袁宿琴,说完,她抬眸问:「这种事,换作姊姊,你能忍受吗?又能相信他有把你放在心上吗?」   听完她的话,袁宿琴先是一脸惊讶,旋即想到什麽又满脸愧色。「我想他会这麽做也许都是我造成的。」   「这跟姊姊有什麽关系?」奚荷月有些不解,「对了,姊姊与王爷认识吗?」方才她瞧见两人的互动,似是相识。   沉默了好半晌,袁宿琴才说:「我跟你说一个故事。有个男孩与女孩从小一块长大,就在女孩十七岁、男孩十八岁那年,他们顺理成章的成了亲。」   「成亲後,男孩一直待他的妻子很好,可他妻子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缺少了什麽。这时朝中诸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引发了数场内战,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於是男孩决定前去辅佐其中一个皇子登基,尽早结束夺位之争,因而离开他的妻子。」   隐约觉得此事似乎与牧荻尔有关,奚荷月忍不住仔细聆听,内心深处依然在意他。   「在他离开前,他命一名他很信任的侍卫贴身保护他的妻子,没想到朝夕相处之下,两人日久生情,妻子发现,比起男孩,她更爱与那侍卫在一块,後来她才明白,她真正爱的人是那名侍卫,与男孩之间有的只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回忆着往事,袁宿琴轻声接着说:「她很想与那名侍卫在一起,可偏偏她已是有夫之妇,他们只好压抑住这份感情,但仍是难以克制内心情愫,於是私下往来,最後两人的私情终究被男孩发觉了,男孩虽怒不可遏,却宽大的成全了他们,他写了封休书给她,让他们两人离开,对外则宣称他的妻子已病故。」   听到这里,奚荷月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姊姊,你说的人莫非是……」   袁宿琴点头承认,「我就是王爷对外宣称已病故的王妃。」   张着唇,奚荷月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以为她与韦照只是对寻常的恩爱夫妻,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番曲折。   「我想是我昔日的背叛令王爷心寒,他才会那麽对待你。」   奚荷月回想起当年牧萩尔曾对她说过的戏言,想不到竟一语成谶。   她不禁为他心疼,半晌,她出声问:「你後悔过这麽做吗?」   袁宿琴坚定的摇头,「我从来不曾後悔,与他厮守的这几年,我们过得很幸福。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我的心却无比的富裕,那是一种情感上的满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提到韦照时,她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旺旺地望着她半晌,奚荷月徐徐点点头,「因为能与心爱之人相守,比任何事都要来得欢喜满足。」就像当初她不顾牧萩尔已变得呆傻,仍想尽办法嫁给他一样,她心中在乎的只有与他相守一事。   「没错。」见她能明白,袁宿琴温声问:「听完我的事,你还不肯原谅王爷吗?」   「我不知道。」她有些茫然。不论原因为何,牧萩尔那麽做伤透了她的心,要她将那些事当作不曾发生过,她自认办不到。   袁宿琴叹了口气,劝道:「再给他一个机会吧,或许伤最重的人,其实是王爷也说不定。」      第九章   「哎哟——」正在午睡的闻人尹被人一把扯下床,摔在地上,「你是谁?怎麽随便打扰别人休息啊!」揉着跌疼的屁股,他没好气地瞪着眼前陌生的男子。   「是我。」牧萩尔出声道,将他扶起,拽着他的手便急忙往外走,「你快跟我去救人。」   听出是牧萩尔的嗓音,便明白他易容了,再见他十分心急的模样,闻人尹微微皱眉,「你是要我去救什麽人?」   「荷月。」   「荷月是谁?」   「我的王妃。」   「她怎麽了?」牧萩尔的王妃不是离府出走吗?这麽快已经找到人了?   「她病了。」说话间,牧萩尔领着闻人尹来到奚荷月住的寝房。   袁宿琴和她谈话後,她终於答应他来找少尹看病,他便忙把她带回别庄。   闻人尹还以为她病得很重,所以牧萩尔才会这麽心急如焚的拉着他过来,也收敛心神,正经以对,可走进房间,他看见床榻上躺着一名娇美的女子,观她气色,知她虽有病在身,不至於危及性命,真不知牧萩尔在急些什麽。   「荷月,我带大夫过来了。」走近床榻,牧萩尔嗓音顿时一柔。   奚荷月睁开眼,看了他一眼,视线便移向站在他身边的闻人尹,朝他点了点头。   看看她,再瞅瞅牧萩尔,闻人尹脸上扬起微笑,「请王妃把手伸出,让我替你把个脉。」   「有劳了。」她依书伸出手。   他伸指搭上她的脉搏,须臾後问道:「你是不是身子发冷、晕眩头疼,且胸口发闷?」   「是。」   「你这是近来较为劳累,受了风寒又没有好好休息调养,且脾胃素来虚寒,不过不打紧,我开帖药先治你的风寒,再给你些药调补身子,即可痊癒。」   「多谢大夫。」   「王妃无须多礼。」闻人尹提笔在桌上写了张药方後,观向牧荻尔,「王爷,我再过两日便要回去,你答应我的东西做好了吗?」他索讨的是牧萩尔上回答应给的人皮面具。   牧萩尔敷衔地道:「你回去前定会给你。」他这几日哪有心思制作人皮面具。   闻人尹从怀里取出了一只瓶子,「王爷,我这儿有种丹药,对调养女子虚寒的体质十分管用。」   闻言,牧萩尔立刻朝他伸出手,「快给我。」   「那人皮面具?」   「最迟後天一早给你。」   得到确定的答覆,闻人尹这才笑咪咪将手里的瓶子交给他,「这药等王妃风寒痊癒後,每日服用一颗。」   牧萩尔接过瓶子,递给一旁的菊儿,吩咐,「收好,等王妃病好後,每日让王妃服用一颗。」   「是。」菊儿赶紧点头。   交代完,牧萩尔望着奚荷月柔声说:「你好好休息,我送少尹出去。」   她点点头,等他们离开後,她有些疲惫的阖上眼。   在听了袁宿琴那番话後,她虽明白为何牧萩尔会这麽对她,也无法责怪他,可他在她心上亲手留下的伤痕却未能就此完全抹去。   尽管她最後答应跟他来别庄治病,却仍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也许是她心里已有了芥蒂,便再也无法象先前那般自然的相处了。   这处别庄很隐秘,即使是王府里的人也仅有牧萩尔的心腹才知道,派到这里的人也全都经过精挑细选,不至於混入牧隆瑞的探子,因此牧萩尔卸下了脸上的易容,恢复真面目。   接过婢女端来的汤药,他轻轻唤醒奚荷月。   「荷月,醒醒,起来吃药了。」   她徐徐张开眼,见到床边只有他和两名不曾见过的侍婢,却不见服侍她多年的菊儿,「菊儿呢?」   「她身子还没完全痊癒,我让她去歇着了,来,我喂你吃药。」他扶起她。   「我自个儿来。」她接过碗,不让他喂。见状,他也没有勉强,心下明白要让她对他所做的事释怀,没那麽容易。   「宿琴那时在寝房里跟你说了什麽?」等她喝完药後,他突然问,在她们两人谈过之後,她便肯跟他走了。   奚荷月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毕竟手下与自个儿的王妃有了私情,这对任何人而言应都是很不堪的事,他当时也才不说。   见她没答腔,牧萩尔自嘲一笑,「她一定是告诉了你当年的事吧。」   「你怎麽知道?」她诧道。   「因为你看着我的眼神透着同情和怜悯。」她低下头未接话,他抬起她的脸,郑重开口,「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同情和怜悯,我只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待我。」   她仍是沉默着,没回答。   他轻轻叹息,「我承认,当年宿琴的不贞确实对我造成很大的打击,没有一个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有私情,而我也从未想过她会背弃我爱上别人。」   他理了理思绪接着说:「我们自幼定下婚约,成亲後我们相敬如宾,不曾争吵过,在外人看来我们很恩爱,我也一直这麽以为,直到发现了她和韦照的事,我当时愤怒得恨不得杀了他们。」   「那你後来又为何成全了他们?」她困惑地问。   回忆起往事,他徐缓答道:「当年宿琴愿意为他而死,韦照也不愿独活,也许是他们两人宁愿死在一块也不愿分开的痴情感动了我,所以我成全了他们。」   奚荷月抬眸看着他,「你能成全他们很了不起。」这不是寻常男子能做得到的。   牧萩尔续道:「当年宿琴曾对我说,她对我只有一块长大的情谊,并无男女之情、夫妻之爱,她说我应该也是如此。那时我认为这只是她的狡辩,不过现在,我发现她并没有说错。」他深睇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因为我在你身上明白了什麽是男女之情、夫妻之爱。」   听见他这番告白,奚荷月心下虽动容,却垂眸不语。仅凭着这些话不可能将他对她造成的伤害一笔勾销。   他希望她能谅解他,却也明白没那麽容易,他握住她的手,诚恳地问:「你要我怎麽做才肯原谅我?」   静默好一会儿,她才出声,「除非你让天上的日月星斗并呈,让时光倒流……」   「你说的这些没有任何人能做得到。」他叹气,她这是在刁难他。她就是故意为难他,「那你能做得到什麽?」   「从今以後再也不惹你伤心,你说什麽我都照办。」   「你没有遵守当年的承诺,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   他仔细回想着当年给了她什麽承诺,「我记得我当年曾说过,若是我的妻子跟别人跑了,我便娶你,我这不是娶了你吗?」虽然当初娶她并非是他的主意,但她已成为他的妻是事实。   「我们打过勾勾,你答应过你不会忘记我,可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她委屈的控诉。   「这……你当年只是个小丫头。」要他当一个有妇之夫全心全意想着个小丫头,很有难度啊!   他的话令她气恼,「所以对一个小丫头便不需要守信吗?」   「好好好,你别生气,全是我的错。」他拥她入怀,柔声安抚她。   她推开他,「你当初一再试探我,我很想知道若是易地而处,你是否也禁得起考验?」   当初听到那则试妻的故事时,她便有这种想法,凭什麽女子必须为男子守节,而男子却不需要,可以三妻四妾一个接着一个娶进门。   牧萩尔毫不迟疑地表示,「你若也想考验我,我愿意接受。」他相信自己絶对禁得起她的考验。   奚荷月正想说什麽,伍连郡却神色匆匆走进来,甚至顾不得行礼,便上前禀报。   「王爷,陛下佯称身子不适罢朝数日,实则是瞒着朝中大臣微服出宫,目前正在前来关城的途中,估计这两日便会抵达关城。」   「他怎麽会突然来关城?」牧荻尔诧问。   「小的猜测,会不会是那些探子将王妃离府之事传回宫中,因此让陛下起了疑心?」伍连郡说出想法。   思索须臾,牧萩尔目露一丝冷意,「他性子多疑,怕我装傻,就像他当年扮成谦逊的模样欺瞒世人一样,如今荷月又离去,他恐怕是怀疑我故意把人赶走,未亲眼见到傻子般的我,终究不放心,所以才会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陛下亲自前来,你要如何应付他?」奚荷月蹙起黛眉,面露忧色。   见她在为他担心,他眸里的冷意顿晴消融,唇边扬起暖笑,「你放心,当年他扮作谦和的模样骗了我和夜离,如今我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精通易容之术,自然擅长伪装成各式各样的人,能将各种不同性子之人揣摩得唯妙唯肖,丝毫不担心会被牧隆瑞识破。   「我跟你一起回王府。」陛下御驾前来,她有些害怕,虽还未完全谅解他,但在这样紧要关头,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去面对,想在他身边陪着他。   「你愿意跟我回王府?」这表示她愿意原谅他了吗?他眸里涌起一抹喜色。   「若是因我离府的事而引来陛下怀疑,此事我难辞其咎。」她语带歉意。当初她嫁给他便是为了帮他,若因此而害了他,她不仅会心痛也会一辈子难安。   听出她是因歉疚,才想与他一块回去,而非是已原谅他,他眼神不禁一黯,「这事与你无关,即使没有你,陛下迟早也会亲自前来探查我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所有皇子早在当年的夺位之战中都已死絶,仅存我这个皇叔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皇位,他不亲自前来确认是不会安心的。」   尤其这几年来他在民间的声望已经远远凌驾於牧隆瑞,牧隆瑞大概早已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才会派人暗中向他下毒。   望着她,他温言劝她打消念头,「你身子不适,暂时还是不要回去了。」他担心有个万一她会受到牵连。   奚荷月却很坚持,「我突然离府出走,陛下只怕会追究缘由,我还是跟你一块回去,只是我们得先商量一套适当的说词来应付陛下,免得他起疑。」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由牧萩尔先行回府安排一切,过两日待她的身子复原些,再由伍总管派人将她接回。   这日一早,闻人尹前来为她复诊。   「王妃觉得身子如何?」   「服了几帖侯爷开的药,已好了很多。」闻人尹的医术十分精湛,她才服下两帖药,便已精神许多,今早起来,已不觉有什麽不适。   把脉须臾,闻人尹收回手笑道:「再服一、两帖药,王妃便能完全痊癒了。」   犹豫了下,奚荷月向他提出一个要求——   「……这种药,不知侯爷可否调配得出来?」   听完她的话,闻人尹点头,「那药我是可以调配出来,但不知王妃要这种药做什麽?」他好奇的问。   「这……」她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坦白告诉他。   见她踌躇不语,闻人尹正色道:「若王妃不肯告诉我那药要用於何处,恕我不能将药配给王妃。」   沉吟片刻,奚荷月出声请求,「我可以坦白告诉侯爷,但请侯爷为我保密,不能将此事泄露给王爷知道。」   他一口答应,「好,我不会泄露出去。」   「那药是我自个儿要用的。」   「王妃自个儿要用,这是为什麽?」他诧异。   「我想……考验王爷。」   闻人尹愣了下,稍加思索便想通前因後果,立刻笑咪咪表示,「好,这药我稍晚便配出来交给王妃。」   接着他兴匆匆提出要求,「不过能否请王妃写信告诉我结果,权当调配这药的酬金?」   这对夫妻还真有趣,牧萩尔易容成别的男子来试探妻子,而她则打算以这种办法来考验他,呵,没办法留下来看戏真可惜。   「好。」她点头同意。   闻人尹离开没多久,闻人尹便送来一瓶药粉与一颗赤色的丹药。   「为免太突兀,这药粉在你抹上三天後,药效才会逐渐显现出来,还有这丹药是我附赠的,服下後,有意想不到的妙用。」他没说出那颗丹药真正的作用。   呵,若是让牧萩尔知道他与他的王妃合谋这件事,一定会气得想剥了他的皮,不过那时他已不在关城,牧萩尔也奈何不了他。   「对了,还有这药你拿着,若是你後悔了,擦上後便可复原,否则要等十四天才能恢复。」   「多谢侯爷。」奚荷月道谢。   闻人尹笑吟吟提醒她,「王妃可别忘了写信告诉我最後的结果。」   他已收到牧萩尔命人送来的人皮面具,下午便要起程回去,虽然不能看戏很可惜,但比起面对牧荻尔可能有的怒气,他还是走为上策。   这日晌午,旭王府迎来一名贵客,大厅众人都下跪行礼「恭迎陛下」。   「都起来吧。」牧隆瑞微服前来,身上芽着一袭藏青色滚着银边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镶玉的腰带,面容粗犷,下颚蓄着胡须。他双手负在身後,颅向伍连郡,「皇叔最近身子可有好些?」   他身旁侍立着一名太监和四名大内侍卫,全是便装打扮,大厅外亦有不少大内侍卫随侍保护。   伍连郡垂首恭敬答道:「启禀陛下,自上次中毒後,王爷的身子一直未能痊癒,小的这就命人去请王爷过来,请陛下稍候片刻。」   牧隆瑞摆摆手,阻止伍连郡派人去通报,「朕这次微服出巡,是为了来探望皇叔,既然皇叔中毒未癒抱恙在身,就不用让他来见朕,朕过去看他便可。」   他此番不说一声就前来旭王府,为的便是要亲眼看看牧荻尔是否真的因中毒而变傻,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才能看到真实。   虽然先前已有不少探子传回消息,回报牧萩尔事是真,但未亲眼确认,他始终心存疑虑。   要说目前有谁能威胁到他的帝位,放眼日耀皇朝,便只有旭王牧荻尔了。若是他昏庸无能也就罢了,偏生牧荻尔十分能干,在朝中、民间皆颇有威望,他寝食难安。   牧萩尔是助他登基的三大功臣之一且又贵为皇叔,不能贸然诛杀,偏偏这几年来他将封地治理得井然有序,没有任何错处和把柄能让他杀他。   找不到诛杀牧萩尔的藉口,他只能暗中命人刺杀,但每次都让他逃过,即使上次他派人下了剧毒,都没能毒死他。   不过,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一定能看出来,毕竟当年他是隐藏本性,佯装谦逊仁厚,才得到夜离、牧萩尔和上官凤驰相助,要说起这伪装之术,他可是个中好手,牧荻尔是否是装出来的,他很快便能识破。   「是,请陛下随小的来。」伍连郡恭敬地走在前面领路。   牧隆瑞跟着他走向牧萩尔所住的寝院,侍卫和太监也随行护驾。   一行人来到寝院,就看见牧荻尔坐在地上与两只狐狸玩耍。   伍连郡快步上前禀告,「王爷,陛下来看您了。」   桃娘急忙跪伏在地,牧萩尔只是歪着头,目光在牧隆瑞和随侍在他身後的太监以及侍卫间穿梭,一脸困惑,「他们是谁?」   「王爷,快起来向陛下行礼。」伍连郡伸手想扶起他行礼。   「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不肯起身。   「王爷——」伍连郡满脸焦急之色,还想再劝,却被牧隆瑞打断。   「皇叔身子不适,无须多礼。」他接着温和的问:「皇叔在做什麽?」   牧萩尔没搭理他,低着头继续逗弄狐狸大仙。   「王爷,陛下在问您话。」伍连郡在一旁提醒。   他疑惑地拾起头,「我又不叫皇叔。」   「那你叫什麽?」牧隆瑞顺着他的话接腔。   「我叫王爷。」他与牧隆瑞四目相对,清俊的面容上透出一抹憨傻之色。   打一进来,牧隆瑞便暗中细细地打量着他,听见他的话,他眸里闪过一抹精光,走上前,「这狐狸是你养的?」   「是我养的,很漂亮吧?」牧荻尔得意的抱起大仙。   牧隆瑞抬手要摸它,狐狸大仙却对着他龇牙咧嘴,相当凶悍。   牧隆瑞原先温和的神色瞬间一变,大怒喝道:「区区畜生竟想攻击朕!来人,给朕将这畜生毙了!」   「是!」一名侍卫领命迅速上前,从牧萩尔手上抢过狐狸,抽出佩刀,就要杀掉大仙。   看见这幕,一旁桃娘惊骇得倒抽气,动也不敢动。   「不可以!」牧萩尔却大吼一声,用头撞开那名侍卫,从他的手上抢回狐狸大仙,紧紧护在怀里,他仰起脸,脸上满是愤怒,伸手指着牧隆瑞骂道:「你是坏人,你出去!」   没料到他一张口便无礼地怒斥陛下,伍连郡急忙劝阻,「王爷,不可以对陛下无礼。」   牧萩尔反倒扯着伍连郡的衣袖,气呼呼的告状,「他欺负大仙,他是坏人,伍总管,你快赶他出去,我不喜欢他!」   听见自家主子敢驱赶陛下,桃娘更是吓白了脸。   牧隆瑞微微眯了眯眸,正要张口说什麽,背後忽然传来另一道嗓音。   「荷月拜见陛下。」拎着包袱的奚荷月领着菊儿低垂螓首躬身行礼,缩在袖中的十指紧张的掐住了掌心。方才的事她全都看见了,她强忍着心中的骇然,努力让自个儿镇定下来,在这种时刻她不能慌,一旦乱了方寸,後果难料。   回头看见是奚荷月,牧隆瑞微微扬起了眉,「旭王妃这身装扮是外出回来?」他早巳接获消息,知她离府出走之事,但此时却故作不知。   她抑住心头的恐惧,低着头说出他们先前商量好的说词,「禀陛下,日前荷月因惹怒王爷被驱离王府,直到一早伍总管才派人接回荷月。」   「抬起头来,你是何事惹怒了皇叔?」牧隆瑞询问。   她抬首答道:「荷月因责罚了王爷的侍婢桃娘,而惹得王爷生气,才赶荷月离府。」   牧萩尔抱着狐狸大仙走到她身前,瞪着她,「以後你不可以再欺负桃娘喔,你再欺负桃娘,以後我就不让你回来了。」   她低垂着睑,委屈应道:「是,荷月以後不会再责罚桃娘。」   「你为何责罚那侍婢?」牧隆瑞问。   她抿着唇,迟疑须臾才回答,「禀陛下,荷月是因王爷太纵容宠爱桃娘,担心桃娘恃宠而骄,因此才寻了个藉口责罚她。」   牧隆瑞瞟了眼一旁畏缩低着头的桃娘,看向奚荷月假意规劝,「皇叔此时正须需人照料,身旁多几个宠婢侍妾的也能替你分忧解劳,你身为王妃,胸怀该宽大些。」   「是。」她恭谨地颔首。   伍连郡走到她身边说了几句话,奚荷月出声道:「陛下风尘仆仆,如今已备好厢房,陛下先歇息一下可好?」   「嗯。」回头再望一眼嘟着唇瞪他的牧荻尔,牧隆瑞捋了捋下颚的胡须在奚荷月和伍连郡的陪同下离去。   方才他刻意命人毙了那狐狸,便是想试探牧萩尔会如何反应,结果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一头撞开侍卫抢回狐狸,还对他出言不逊,反应就如同心无城府的孩子。   看来牧萩尔是真的傻了。   待一行人走远,桃娘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方才真是吓坏她了。   牧萩尔低头顺着怀中狐狸大仙的毛,眼神透出一丝鋭利,从牧隆瑞临走前朝他投来的那一眼,他明白自己刚才顺利骗过他了,不过以他多疑的性子,恐怕试探不会只有一次。      第十章   远远看见在园子里玩耍的牧萩尔被一名大内侍卫撞倒跌落莲池,奚荷月心头一紧,望向站在不远处观看着这一幕的牧隆瑞,心头明白这定是他刻意命那侍卫做的。   她咬着唇,按捺着想奔过去关切牧萩尔的冲动,唯恐坏了事,只能隐於一旁,直到看见王府的下人跳进莲池救起他,这才舒展开眉头。   陛下究竟还要试探几次才肯满意?他这两日已明里暗里的试探了好几次,今日竟还命人从背後推牧萩尔落池……难道陛下这趟来不光是试探,而是专程置他於死地吗?   想到此,奚荷月心头顿时一惊,掌心布满了冷汗。   所幸经过这一次,牧隆瑞似乎满意了,不久便离开王府,返回都城。   送走牧隆瑞,奚荷月急忙回到寝房,望向先前跌进莲池里的牧萩尔。   「你没事吧?」   「没事。」他刚沐浴完,已洗去一身脏一污,见着她,表情十分温柔,「这两日累你担心了。」   她轻摇螓首,「还好陛下终於走了,看来他应该相信了。」   只是想到他临走前叮嘱她的话,她又不安起来——   「别忘了当初朕交付给你的任务,一旦旭王有任何异状即刻回禀。」   除非牧萩尔死,否则陛下无法放心,思及此,她心蓦地一沉。   见她神色凝重,牧荻尔担忧的握住她的手,「怎麽了?脸色突然这麽难看,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我很好。我只是想到,虽然陛下暂时相信你了,可是他终究不会……」她顿住,没有说完。   他会意的接口,「他终究不会放过我,对吗?」他逸出笑容,「你放心,只要再忍一段时日就好。」   「这是什麽意思?莫非你有什麽打算?」   「他若不再是陛下,便无法再威胁我了。」   她一愣,接着一脸惊骇的捂着唇。「难道你想……取而代之?」   「不是,不是我,自有别人会取代他,」他对皇位没有任何兴趣,否则当年他便不会选择辅佐牧隆瑞,而是直接投入夺位之战。   「那是谁?」她皱眉。   「是我的另一名皇侄。」   「可那些皇子当年不是都死絶了吗?」   「不,有一人逃过一劫。」他将与夜离的岐黄约略告知她,「我们目前是按兵不动在等待适当的时机,待时机一到,将会一举推翻牧隆瑞,拥立新帝。」   他们竟然意图谋反?奚荷月十分震惊,但片刻後就稍稍冷静下来,仔细一想,陛下即位以来,大肆诛杀臣子,弄得人心惶惶,还强徵民夫修葺陵寝,苛徵重赋,早已天怒人怨,迟早会引起人民反抗,若是推翻了陛下,不只他的危险就能解除,对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问题是,此事必定没那麽容易。「你们这麽做很危险。」   「只要消息不走露出去,不会有任何危险。」牧荻尔微笑道。   她心一震,「那你还告诉我,你不怕我泄露出去吗?」   他凝视着她,眼里充满了对她的信任,唇边亦扬起一抹飒爽的笑,「我相信你。」   他对她的信任令她动容。她郑重承诺,「这件事我絶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只字片语。」   他爱怜地舒臂将她拥入怀中,「你不需要向我承诺什麽,我相信你。」把这麽重要的事告诉她,意味着他已完完全全将她视为自己的妻子,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踌躇片刻须臾,奚荷月拿起药粉仔细涂抹於脸上,抹上後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有皮肤略显白皙了些。   「小姐,您真的要这麽做吗?万一弄巧成拙,真被王爷嫌弃了该如何是好?」菊儿很为她担忧。   奚荷月语气平静,「若是他因此嫌弃我,我也没什麽好再留恋,正好可以让我对他彻底死心。」   牧隆瑞离开後,为了让她自在一些,牧荻尔让小凌子再扮成他,又找了另外一人假扮成她留在王府,暗中带着她来到别庄,这里全都是他信得过的心腹手下,没有探子混入,因此她决定趁此机会考验他。   「可是……」   「别可是了,去倒杯茶给我。」明白菊儿是在为她担心,但她已下定决心要这麽做。先前他扮成不同的男人试探她,现在轮到她考验他了。   与伍连郡商讨完事情,牧萩尔走进房里,看兄她,他俊脸上扬起笑意,「荷月,外头天气很晴朗,我们出去走走。」   「好。」她颔首,随他走出寝房。   两人漫步在花园中,牧萩尔说道:「对了,桃娘提醒我向你解释一件事。」   「什麽事?」   「桃娘服侍我多年,我从未对她动心,也不曾有过踰矩之事,她待我也是主仆情谊,那时我找她上床陪睡,只是为了做给你看,在那之前我不曾让她陪寝过。」   听见他的话,她有些讶异。桃娘的事一直像根刺紮在她心头,隐隐作痛,此刻听他这麽说,那根剌彷佛瞬间被拔了出来,她眉眼不自觉的放柔。   他没漏看她流露的细微表情变化,含笑道:「桃娘说怕你会在意这件事,要我向你说清楚,免得你误会。」看来她先前似乎真的误会了,还好今天解释清楚,他也不想再有任何误会卡在两人中间。   奚荷月轻抿着唇,没想到桃娘这麽细心,竟察觉到她对这事有多在意。   牧萩尔突然抬起她的脸,在她粉唇上印下一吻。   她一怔,面颊飞上一抹霞色。   他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在她耳畔吟着她曾念过的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荷月,别再离开我,我保证以後絶不会再做出让你不快的事。」   她轻轻在他怀里颔首,倘若他能通过她给他的考验,此生她絶不会再离开他。   「你别看我。」床杨上的奚荷月辽着脸别开头。   闻人尹给她的药效果已显现,她整张脸开始肿胀脱皮,连她拿照镜子都被自己那丑陋的容貌吓住,不敢再多看一眼。   「我已命人去请少尹来,以他的医术一定有办法治好你这怪病,你别担心。」牧萩尔温雷安抚她。   两日前,她的脸便有些浮肿,原以为只是暂时,岂知昨日变得更严重,今天整张脸更是肿胀不堪,也开始脱皮,他连请了好几名大夫过来,却没有一个能查出她究竟得了什麽病。   「我知道我这模样很吓人,我不想你看见我这副骇人的模样……」虽有意藉着毁容来考验他,但她又矛盾的不想让他看见自个儿此刻的脸,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   他轻轻扳开她遮着脸的手,柔声诉说:「我们是夫妻,不管你变成什麽模样,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美。」见她的五宫因肿胀而变形了,更因脱皮而发红,他很是心疼。「很疼吧?」   「不疼。」她摇头。也不知这药是什麽做的,她的脸都变成这样,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痛。   「都肿成这样怎麽可能不疼,别逞强,疼的话就说出来。」见她强忍着不喊疼,牧萩尔更加怜惜,在床边坐下,将她拥进怀里。   她是真的不疼,但为免他起疑,她配合地呻吟了几声。   「王爷,我的脸若是一辈子都治不好怎麽办?」   「不会的,有少尹在没问题的,没有任何疑难杂症是他治不好的。」他对闻人尹的医术很有信心。   「可万一连侯爷都治不了呢?」她忧虑的望着他。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那我便带你访遍天下名医,我不相信没人能治得好你。」希望治好她并非他在意她的美丽,而是不愿她痛苦难受。   连她自个儿都受不了她此刻这副容貌,她却没在他眼中看见任何一丝嫌恶,奚荷月心下不禁十分感动。   就在这时,一声异响传来,她微微一愣,随即而来的恶臭让她忍不住掩鼻。   接连又再响起数声噗噗声,她窘得耳根发烫,没脸见人。   她今早服下了闻人尹给她的那颗赤色的丹药,可没料到它的作用竟是这样,让她屁声连连不絶,并且伴随着恶臭。   看见牧萩尔下意识地捏着鼻子,她羞赧的扯过被子将自己裹进去,赶他离开。「你出去。」   「我不在意。」他放开手,忍着臭味,温声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   「可是很臭。」她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来。早知侯爷给的丹药竟是这种作用,她絶对不会再用。她可以容忍自己变丑,却不想变臭。   「不臭、不臭,你别裹得这麽紧,当心把自个儿闷坏了。」他伸手扯着被子想让她透气。   「你先出去!」她伸手推着他,想赶他离开,这种臭味连她都难以忍受,她委实不想让他留下来受罪。   看出她的难堪,他劝道:「我们是夫妻,没什麽好介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轻咬着唇,想到自己此刻又丑又臭,不禁有些悔不当初,也许不该用这种方法来考验他,侯爷也真是的,怎麽能拿这种丹药给她吃?   「王爷,我想歇会儿,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见她苦苦央求,牧荻尔这才让步,「好吧,你别胡思乱想,等少尹来了一切就没事了。」   「嗯。」她点点头,见他离开後,她才掀开被缛。   一旁的菊儿被薰得紧捏着鼻子走到床榻边,「小姐,您这屁怎麽这麽臭?」   「我也没想到侯爷给我的那颗丹药会让人这般……唉,菊儿,你去将窗子打开,让气味散出去。」整间寝房全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那药不会有问题吧?小姐服下可会腹痛?」开了窗子的菊儿担心地问。   「不会痛,只会让人想放屁。」方才连放好几个後,现下已停止了。   「侯爷不会是故意整小姐吧?居然拿那种丹药让小姐服用!」   「是我自个儿没问清楚。」奚荷月叹口气,「不过侯爷没说错,这倒是个考验他的好机会。」倘若对又丑又臭的她,他都能忍受得了,那麽他对她的真心便再无疑问。   静下心来,思及他方才的神情,明明恶臭难闻,他还强忍着安慰她,她忍不住失笑。   「小姐,你怎麽还笑得出来,万一王爷因为这样疏远你,该怎麽办?」那种臭味连她都觉得很难忍受,更何况是堂堂的旭王爷。   「那就也证明他的真心不过尔尔。」   看着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菊儿重重叹了口气,「小姐,您打算考验王爷多久?太久的话,我担心王爷会忍受不了。」   「侯爷当初说这药效约莫十四天,等十四天过後便能恢复。」   「可侯爷不是也给了您解药吗?若是您改恋心意想提早恢复,只要擦上那药便成了,您就快擦上吧,别再考验王爷了。」菊儿苦劝,她很怕小姐这麽考验下去,就算有真心也被吓走了。   奚荷月摇头,「我决定等这药效自个儿退了。」若是他连十四天都忍受不了,那他对她的感情根本不值得相信。   见菊儿一脸愁容,她笑道:「菊儿,你别担心,该是我的跑不掉,不该是我的求不来。」   「好好的日子不过,小姐这是何苦呢。」菊儿咕哝着。   奚荷月幽幽启口,「我当初嫁给他是抱着与他生死与共的心情而来,若陛下真不让他活下去,我便与他同死,可他先前是怎麽待我呢?没道理只许他试我,而我不能试他。」她想要的只是他真心以待而已。   「菊儿,镜子呢?」漱洗完,奚荷月坐在梳妆台前,让菊儿为她挽起长发,却发现摆在前方的铜镜不见,她纳闷问道。   「那镜子被王爷拿走了。」   「他为什麽要拿走镜子?」   「王爷不希望你照镜子。」   「为什麽……」话才说出口她便明白了,「他怕我瞧见镜子里自个儿的摸样会难受?」   「嗯,王爷怕您见了会难过。」为她挽好发髻,菊儿再道:「小姐,你变成这样,每天放臭屁,王爷也都没嫌弃过,我瞧王爷似乎对你是真心的。」   「就算他现在忍耐得了,可是谁知他能忍多久呢?」   算一算自她擦上药粉已有七日,而那颗丹药的药效也已持续了四、五天,几天下来,她早从尴尬和惊吓变得有些习惯了,不过令她有些意外的是,牧萩尔好像也已经习惯了似的,每当臭味随着屁声飘散出来,他总是面不改色,似乎未曾闻到似的。   对她不但不曾露出嫌恶之色,反而更加温柔。   若是接下来七天,他还能像现在这般待她,便算通过考验。   「小姐,奴婢可不可以暂避几天?」菊儿和她商量。   「为什麽?」   「因为奴婢实在受不了每天面对小姐那张凄惨的脸,还有闻到那可怕的臭味。」菊儿苦着脸说。小姐的脸最近脱皮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连她都不敢多看一眼,只有王爷见了还能一脸镇定,甚至还能捧着小姐那张脸吻得浓情密意的,教她实在很佩服。   奚荷月幽怨的看着她,「菊儿,我视你如姊妹,难道连你也嫌弃我,要弃我而去吗?」   「奴婢哪敢嫌弃小姐,只是小姐你这脸太吓人了,让奴婢都快作恶梦了。」   「罢了,你不想见就别看吧。」她幽幽道,刻意露出一脸黯然的表情。心下其实明白菊儿只是希望她能尽快恢复才故意这麽说,她只是在逗着菊儿玩。   见状,菊儿急忙拉着她的手,「小姐,你别这样,奴婢不避就是了。」她不是真心想避开小姐,只是担忧她再这般下去会吓跑王爷,想让她早点抹上恢复的药。   「怎麽了?」牧荻尔走进屋里,见到奚荷月低垂着眼,神色凄然,蹙着眉大步上前问道。   见他进来,菊儿赶紧福了个身,「禀王爷,是奴婢惹恼了小姐。」   奚荷月抬眸解释,「没事,是我自个儿不好,跟菊儿无关。」   以为她是在为脸的事而忧心,牧荻尔从怀里取出了一只白玉盒,「我命人找来了盒雪肤膏,据说能润泽肌肤,也许能改善你脸脱皮的情况,我帮你擦些。」闻人尹迟迟没消息,找来的大夫又没一个能治好她,见她每日面带愁容,他心疼又焦急。   「嗯。」她轻轻颔首。   他抬起她的脸,沾了些玉盒里的雪肤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她脸上。   刚抹完,奚荷月便控制不住地放了个又响又臭的屁,她尴尬的羞红了睑。   牧萩尔却一脸镇定,像没听见似的。   见她低垂着头,似是一脸难堪,他怜惜地将她拥进怀里。   「你再忍一忍,我已加派了人手去找少尹,相信很快就能带回他为你医治。」   「你真的不觉得臭吗?」她仰起睑问。   他坦白说:「我的鼻子没坏,自然也觉得有异味,但因为是你,所以我能忍受。」他的嗓音很轻,却字字句句都饱含着无可忽视的情感,凝睇着她的眸光中,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浓浓的情意。   在听了他这句话,她那个心结彷佛被温柔的解开了,她怔怔地问:「为什麽?」   「你之前嫌弃过我傻吗?」他看着她,笑得好宠溺。   她摇头,当时她疼惜他都来不及,又怎麽会嫌弃他。   「所以我又怎麽会嫌弃你……」他握着她的手放到他的左胸,郑重地说了句,「我此刻的心与你当时是相同的。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她眼中霎时涌上一股热气,那股热气瞬间化为水雾,濡湿了她的眼眶。   「怎麽哭了?」牧荻尔焦急地为她拭去眼泪。她破涕而笑,闪烁着泪光的眸里透着欣悦的光彩。心头对他曾有的怨慰,此刻已完全烟消云散。「我只是太高兴了,牧哥哥。」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旭王,只是她一个人的牧哥哥。   她话里流露出的情意,令牧荻尔为之动容,隐约明白存於她心中的芥蒂似乎已解开了。   他倾下身,覆上她的唇,深深地、温柔地吻着她。   她轻阖上眼,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绵绵情思,她眼睫轻颤着,胸口涨满了汹涌得几乎要淹没她的情感,她再无顾忌,热切的回应着他。   见状,菊儿不敢惊扰两人,悄悄退了出去,替他们掩上房门。   菊儿福泰的圆脸漾开大大的笑,欣喜地想着,这下小姐应该相信王爷的真心了吧。   临兆城乐平侯别苑。   牧萩尔迟迟找不到的闻人尹,正悠哉的跷着二郎腿,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津津有味的读着,那是一则从神州流传过来,关於试妻的故事。   他知道牧萩尔一发现王妃的状况会派人找他,回来便刻意抄了条小路,抵达临兆城後,也不回乐平侯府,反而待在这处别苑里。   这全是为了配合奚荷月的岐黄,好让她考验牧萩尔。   「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牧萩尔是否会嫌弃她?」看完手上的书,他睐向窗外喃喃自语。   「尹大哥,侯府管事来报,说旭王派人到侯府找你。」一名身量魁梧,剑眉星目的少年走了进来。   「让他们说我还没回来。」闻人尹将手中的书丢在一旁的几案上,打了呵欠,隐隐有了困意。   少年好奇地拿起那本蓝色书皮的书册,「《庄子试妻》?尹大哥,这书里写些什麽?」   「写一个叫庄子的人为了测试自己妻子的忠贞,用法术诈死,然後再成一个书生去勾引他的妻子。」   牧晨瑞听出了兴致,接着问:「那後来呢?」   闻人尹简要地游说书中的内容,「……後来那丈夫赫然从棺木里跳出来,并告诉妻子那书生是他变的。」   少年脸上没有鄙视,反而满脸同情,「啊,那他妻子一定吓坏了。」   「晨瑞,你认为他这麽测试他妻子有错吗?」   「我很难说对或错,只是换成是我,我不会这麽做。」   「那麽若你很想知道你妻子对你是否忠贞,你会怎麽做?」   「见微知着,从很多小细节上便能观察出一个人的禀性如何。」年仅十七岁的他,眼神中有着同龄男孩所没有的睿智。   闻人尹摸摸他的头,称赞道:「晨瑞越来越明白事理。」   牧晨瑞是闻人尹的师兄於五年前暗中救下的十二皇子,将来若是推翻了牧隆瑞,要继承大统的便是他。   这五年来他将晨瑞带身边教养,看着当初年仅十二岁的他,如今蜕变得益发沉稳聪颖,便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和骄傲。   「这些都是尹大哥平常教我的。」被他夸奖,牧晨瑞俊朗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   「是你聪明,不像你那个小皇叔……」   「小皇叔他怎麽了?」   闻人尹不答,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以他的性情,我想他应该能通过考验。」他没打算将牧萩尔和奚荷月的恩怨纠葛告诉他,这是他们夫妻俩的私事,不宜再宣扬出去。   「尹大哥,你在说什麽,我怎麽听不懂?」牧晨瑞纳闷地问。   「没什麽,先前他与他的新王妃相处有点问题,不过我想再过不久,他们两人便能抛开芥蒂,白头偕老。」他打了个呵欠,睡意渐渡,「我困了,先睡一会儿,用膳时再叫我。」阖着眼,他迳自睡去。   半梦半醒间,闻人尹隐隐觉得有什麽温温软软的东西在他唇畔轻碰了下,但他太困了,懒得再睁开眼看。   看着王爷与自家小姐携手在园中散步,菊儿摇头叹气。小姐仍是坚持不使用侯爷交给她的药,决定要等容貌自个儿复原。她曾问过小姐:「你还是不相信王爷的真心吗?」   「不,我已相信他对我的真心。」   「那您为什麽还不恢复容貌?」   「我想看他能忍我多久。」   就为了这个原因,小姐仍顶着那张可怕的脸面对王爷,幸好的是小姐那臭屁已经停止了,至少大夥儿可以不再受恶臭荼毒。   不过小姐的脸虽然变得如此狰狞恐怖,王爷却没有嫌弃疏远她,反而对小姐更加怜宠呵。   见王爷搂着小姐又情不自禁的亲吻了她,菊儿状似害羞的掩住脸,可指缝却开得大大的,将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王爷满脸柔情,至于小姐,她要非常努力才能从小姐那张肿胀脱皮的脸上看出一丝娇差。   真是难为王爷了,对着小姐那张睑,他竟还亲吻得下去,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爱情真是厉害,能蒙蔽一个人的双眼到这种程度,菊儿暗叹着。   看来,距离她改口唤小姐「王妃」的日子是不远喽!   两日後清晨。   牧萩醒来,见身边没人,看向四周,瞥见奚荷月坐在梳妆台前,手上捧着镜子,双屑轻颤着,似在哭泣,他急忙下床走过去,一开口便斥责菊儿。   「菊儿,我不是吩咐你别拿镜子给王妃吗?」他心忖定是她看了镜中的面容,心头难过,才会伤心落泪。   「是王妃吩咐奴婢取来镜子的。」菊儿很委屈的回答。   他从奚荷月手里拿走镜子,不让她再看:心疼的揽着她的屑安慰,「别难过,等少尹来了,他一定能治好你的脸……」   他话未说完,只见奚荷月徐徐抬起脸,唇边笑靥如花,清艳若芙蓉般娇美动人,他愕然地瞪着她,「你的脸……」   她笑吟吟道:「我的脸恢复了。」肌肤甚至比先前更加细滑白皙,吹弹可破。牧萩尔目露疑惑,   「怎麽会突然间恢复?」   「王爷也不看清楚就骂人,小姐刚才不是在哭,是笑得太开心了。」菊儿在一旁咕哝说着。   没想到乐平侯那药粉竟还有养颜美容的功效,让小姐的肌肤变得更加柔嫩晶莹,整个人又美上了几分,早知道她也要来擦一些。   凝视着她益发娇美明媚的脸庞,牧荻尔眼神微敛,想起她这段时间的模样,他狐疑地质问,「你的脸不只复原,还比以前更美上几分,这些絶不会一夜就能改变,你做了什麽?」   奚荷月抿了抿唇轻快答道:「我也没想到那药粉还有此等美颜功效。」   「药粉?」   她没打算隐瞒他这件事,「先前我在脸抹了一些特别从侯爷那里要来的药粉,之後脸便开始肿胀脱皮。」   「你为何要这麽做?」他惊诧问道。   「这是为你而设下的试验。」她坦白说。   他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面带愠色,「你为了考验我不惜让自己毁容?」   「只是暂时的。」   「万一你弄假成真,无法复原呢?」见她变成那样,这段时间他日日为她忧心,在她面前却不敢表露分毫,而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给他的考验。   「那药是侯爷给我的,我相信他的医术。」   「你不该拿自身的容貌来考验我。」他呵斥。   奚荷月不满地反驳,「为何不该?容貌美丽最易影响旁人对自己的看法,我拿自个儿的容貌来考验你,岂不最能看出你的真心?再说先前可是你亲口说要接受我的考验。」   「我是那麽说过,但你不该拿自己的身子来冒险,万一封你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该怎麽办?为了考验我,你付出了那麽大的代价,忍受了那麽多天的不适,这麽做值得吗?」他恼的不是她考验他,而是她伤害自己这件事。   她颔首,「值得,若不是这麽做,我不会知道你不仅能够包容变得又丑又臭的我,还对我更加疼惜。」她脸上尽是柔情,缓缓再说:「因为这样,我才终於相信你对我的真心。」   他脸上的怒色缓缓消散了,动容的将她拥入怀里,激动的情绪令嗓音有些低哑,「那麽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唔,通过了。」依偎在他怀里,她唇畔漾着暖笑。「从今以後,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试探和欺骗,好吗?」   「好。」牧萩尔郑重承诺。一切的试探和考验都到此结束,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虚情假意,只有满腔真心。      尾声   袁宿琴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踏进王府,而且是以韦夫人的身份应邀前来。   看见前头迎面而来的清俊男子,她曲膝福身,「见过王爷。」   「免礼。荷月在屋里等你,你进去吧。」   「是。」   她抬眸,两人平静的相视而笑,有种一笑泯恩仇,前尘往事已成烟的感觉。   轻轻颔首後,她举步走进前方的屋里。   等在里面的奚荷月见到她,满脸欣喜地迎上前,「终於又见到姊姊了。」   见她气色很好,脸上不再有一丝郁色,袁宿琴欣慰一笑,「看妹妹神清气爽,想必已与王爷解开了误会。」   「嗯。」奚荷月亲昵地拉着她走到桌前坐下。「这要多亏姊姊上次告诉我的那番话,让我了解牧哥哥曾经历过的事,也才愿意给彼此个机会。」   「你会瞧不起我吗?当初那麽做……」背叛丈夫,与别的男人另结私情。   「不。姊姊很勇敢,让我很敬佩。」奚荷月笑了笑,「坦白告诉姊姊,要不是姊姊另有所爱,我也不能圆了这麽多年的相思之情,所以还要多谢谢姊姊呢!」   「这话怎麽说?」袁宿琴不解地问。   奚荷月将过去被牧萩尔所救的事,还有当初自己想以身相许的事都一并告诉她。   听毕,袁宿琴莞尔一笑,「这缘分真奇妙,想不到我的离去促成了你与王爷的姻缘。」   「就是呀,你说我该不该谢你?」奚荷月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袁宿琴握住她的手,语带感激,「我也该谢你,因为王爷有了你,得到幸福,让我和相公终於能从愧疚之中解脱。」   奚荷月斟了两杯茶,递给她一杯,「我们以茶代酒,敬你也敬我,感谢我们互相帮了对方。」袁宿琴欣喜一笑,与她一起举杯饮下杯中的茶。   接到旭王府的信,闻人尹好奇的等不及回屋,便一边走着一边看着。   ……即使我丑如夜叉又不时散发出恶臭,他始终面不改色,反而对我加倍疼惜,夜里与我同榻而眠也未因我又丑又臭而有所疏远,紧拥着我入眠……感谢侯爷赐药,令我待知他的真心,侯爷惠赠的那颗丹药威力着实强大,其异味能令人避退三舍……   他看得乐呵呵笑出声。   「尹大哥,什麽事这麽好笑?」牧晨瑞见他笑得好欢快,不禁疑惑。   闻人尹慢条斯理收起信,目向走来的牧晨瑞,「晨瑞呀,以後若是有人对你纠缠不休,你告诉我,我送你一颗威猛臭臭丸,保证对方立刻退避三舍、避之唯恐不及。」   「这药丸名字听起来就很臭。」牧晨瑞皱眉。   「别嫌它臭,它可是能测出一个人真心与否。」   「还有这种神效?」   知道闻人尹素来爱钻研制做些奇怪的药丸,牧晨瑞也不奇怪,但在听见他接着喃喃自语的一句话,牧晨瑞神色倏地一变——「连牧萩尔都抱得美人归了,我似乎也该找个知心的姑娘成亲了。」   「不可以!」牧晨瑞有些激动地脱口阻止。   「晨瑞为何这麽说?」闻人尹纳闷地问。   「因为……尹大哥太好了,寻常姑娘哪里能与你匹配。」   闻人尹笑呵呵,一手搭上他的肩,「那你说什麽样的姑娘才配得上我?」   「……没有姑娘配得上尹大哥。」配得上他的只有……   见他神色古怪,闻人尹想了下,笑着摸摸他的头。「你是怕我成了亲,有了娘子就冷落你吗?放心,我还不会这麽快成亲,至少在你登基称帝以前。」   牧晨瑞暗自决定,若是日後他真当了皇帝,那他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不准尹大哥娶任何姑娘。   一旁的闻人尹浑然不知他心中所想,脸上挂着爽朗的笑,看着这名他一手带大的少年。   全书完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